爸爸的尕石灯

    　　记忆里，我的童年有很多别的小伙伴所无法媲美的优越感，其实，细想起来，也没什么。就是这个小乡村，七扭八拐的土街，逼仄的小巷，破落的矮墙。我家的小院子，坐落在村东北“糖坊院”旧址的北门里手。前边是大伯家住的青砖房，后边就是庄户坡。爸爸亲手操持垒起来的两间土坯房，年年月月在风雨里挣扎着，护佑这我们一家人。夏天漏雨，我跟妈妈爬上房顶苫塑料布，由于风太大，妈妈只得趴在上边压着，直到风小了，雨住了。

    唉！妈那时候多壮啊！从来不得病。我的眼里，妈就是一座山。

    院子南墙跟有三棵臭椿树，晚上睡不着的时候，可以透过塑料布订的小窗口看到它们的影子在风里晃来晃去。

    偶尔，爸爸从厂子里回家来，家里便平添了很多快乐和幸福。

    夏天，五分钱一根的奶油冰棒，爸爸会在开支的时候买上几棵装在暖壶里，带家来，给爷爷奶奶尝尝，给我们哥俩解解馋。那个香甜劲儿啊！每每是用舌头舔，用鼻子吸那股子沁凉的奶香。这，是旁的孩子做梦都梦不到的吧。追在身边的伙伴，舔上一口是舍得的——那，会显得我更幸福。

    秋天，我们一家在院子里吃晚饭。清香的毛豆角老玉米溜山药摆上桌子，小狗牙子钻到桌子下等着我们丢给它一点山药皮子或者故意落落的饽饽渣子。这时候，爸爸总是在忙活着干一件事——安排电石灯。

    爸爸叫它尕石灯。那是他自己做的。现在我还记得我家有过三个尕石灯。装置很简单，把螺丝扣扭开，放进电石，再扭紧，上边水槽放进点水，等水渗进灯体，跟电石发生反映就产生乙炔气，从细小的灯嘴儿喷出来，用火“啪”得一声点燃。顿时，雪亮的光可以照到大街上。我们围坐在灯下，吃饭，说话，不时地有街坊邻居来看来问“什么灯，这么亮？”爸爸就一遍一遍不厌其烦地解说。到后来，不用爸爸说，我们哥俩就会抢着说——这叫尕石灯！那个自豪劲儿啊，不亚于现在说“我爸是李刚。”哈哈。

    有时候我会偷偷地拿出一两块尕石，带着伙伴们到没人注意的地方，扔进泥水里，看咕嘟咕嘟冒泡，就点燃火柴一扔。大家都喜欢看噼噼啪啪的实验，乐此不疲。

    时间过得真快，快得可怕！

    那些让我自豪和快乐的东西，早就随着时光消散了。

    天下午，我开车从文安回来。一进门，就钻到炕上不想动了，甚至呼呼地睡了一觉。恍惚间，我听见念念小声说话。

    “别摸，这是我爸爸的。他睡觉呢。咱们出去玩吧”

    在她眼里，我是她最大的骄傲呢吧。我甜甜地睡去。

    天快黑了，念念要去奶奶家拿作业本。我跟她一起迈进门槛。见妈妈坐在灶前，俯身拨弄着灶膛里的柴火。爸爸依坐在床边，用被子围着腿。我的印象里，总是这样的光景。我也不知道，从何时开始，爸爸妈妈总是让我着急而不是令我自豪的。

    下雪天，妈妈非得出去走动。我担心，害怕，着急，却怎么样想象不出来妈自己一人在家的时候是多么没意思！

    爸爸腿疼，走路一瘸一拐，却每天出去喝酒。劝也不听，讲道理也明白。我怎么就不能理解，他多愿意跟那些老哥们儿爷们儿在一起热热乎乎拉家常啊。

    我钻进南屋，翻箱倒柜，再也找不到爸爸的尕石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