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家大宅的二楼,左手边的第二间房,从门缝里透出了光。
房间内,清亮的灯光,柔和的地毯,樟木色的书桌前,坐着修长的身影。
只见他头微倾,额前的黑发略微撇向一边,眼光瞥了下打开的书本,桌下的长腿优雅的交叠着。
桌上摊开的书,是莎士比亚的爱情名剧之一罗密欧与莱丽叶。
距离他被刺伤已过了十多天。由于他年纪轻,平时又有在练舞,所以恢复得很快,腰上的伤口已愈合得差不多,但有时仍会隐隐作痛。
“这个样子,还能出赛吗?”他的手下意识的轻摸着左腰,轻声自语着。
窗户上传来两下轻敲,他转头一看一张笑眯眯的少女脸庞贴在玻璃上,正对着他摆手。
“老天!”唐雅人低呼一声,连忙走向窗边,扳下窗边的扣锁,推开窗户。
模仿特技演员贴身靠墙站在窗台上的莎娜,稍稍往旁边挑了一步,等他推开窗户后,双手扳着窗缘,长腿一跨,跳进他的房里。
只见她拍了拍身上的灰尘,笑道:“多谢啦!”
他朝窗下一望,见离地面足足有十余公尺的高度,倘若不小摔了下去,就算不残废也要重伤好几个月。
他转向她。“辛莎娜小姐,爬窗户是罗密欧的工作,以后请你从正门走进来好吗?”也不知为何,最近一看到她做危险动作,他就一阵紧张。
也许是身为她舞伴的责任感使然吧!他心中如此的找了个合理的解释。
“这样比较刺激嘛!”她顽皮的吐了吐舌头。接着转头往窗下花园指了一下。一你们家那两只狼狗,好凶喔!”
幸亏她手脚敏捷,否则让那尖尖的牙齿咬一下,恐怕又得去阿公那里了。
“那是宙斯和亚历山大。”唐雅人背转过身,穿着黑长裤的长腿移向书柜,将会上的书本插入书堆中,只见架上一整排全是外文书籍。
“什么?”她托起了眉。
“宙斯,”他用英文复述了一遍。“奥林帕斯山的众神之王,”回头看了她一眼。“亚历山大不用我解释了吧?”
莎娜支吾了一下,随即耸了耸肩。“我知道他啊!亚什么山的老大嘛!”
唐雅人望了她一眼。“我真怀疑你到底有没有念过国中。”
“唉,别说了,一提到上学我就颁。”莎娜手一摆,满脸的哀怨神情。“我答应了阿公唉唉唉!”
话未完,就已连叹三声,显然是和辛老医生做了相当不情愿的约定。
他听了剑眉微拾。“你答应了辛爷爷什么?”心中隐约的猜到了一点。
“嗯,说起来,是挺重要的一件事。”才不到两秒钟,她马上转换了心情,在他面前微感得意了起来。
“哦?洗耳恭听。”他懒洋洋的靠入了沙发中,腰上的伤因为这碰触而稍微抽了一下。
“本小姐决定洗手不干了。”
“哦”沙发上的他以手支颊,一双黑眸透过额前发丝看她,说:恭喜在你改邪归正,辛爷爷一定很高兴。”
那天在诊疗室,辛老医生趁莎娜出去买饮料时,和他聊了几句,虽然外表强势能干,但言语中仍掩饰不住对孙女的担心。
“以莎莎的个性,误入歧途是迟早的事。”辛老医生摇头叹道“我早就替她把棺材准备好了。”
他诧异的望着眼前的老人,想从他满是皱纹的脸上判断这是不是玩笑。“辛爷爷,您没想过”
他把‘教化她’这几个字吞了下去,毕竟,以他随和性格来说,这个词太过冠冕堂皇了。
老人明白他的意思,说道:“改不了的,就像一匹精力充沛的野马,上了缰绳辔头想让它跑慢一点,只会更激起它的野性。”
唐雅人深有同感的点了点头。从这些日子的相处,他逐渐明白到,要阻止莎娜,她的气焰只会越挫越凶。
“我也年轻过,知道血气方刚是怎么一回事,不过”老人若有深意的望了他一眼。“像你这样的少年人,实在很少见。”
他不明白老人从他身上看出了什么罕有的特质,不过却因这位精干的长辈如此称赞,而微微的感到高兴。
“除非,能替这匹野马找到一个好的骑师。”老人似乎是有意无意的斜瞄了他一眼。“否则,她也只不过是匹跑不到三分之一路程,就殆欲毙然的劣马。”
“人生最精彩的部分在后面呢!”老人呵呵的笑着。
他回过神来,见莎娜正背负着双手,在地毯上来回踱步,口中说道:“阿公说,如果我再混下去,结下的仇人越多,以后一定会害到我最亲近的人。我想想也有道理,像这回,刺到你就算了,要是刺到我家的妈咪和蕾蕾,那我一定会难过死。”
“什么叫刺到我就算了?”唐雅人唇微扯了一下,很不爽的说道:“我的命比较不值钱吗?”
“好啦好啦,唐老二,”她陪笑道:“我不是天天来陪你了吗?”
唐雅人冷哼了一声。“你不来,我的伤还好得比较快。”
莎娜听了一笑,没有在意。她手背在身后,轻巧的转了一圈。“改过自新的第一天,做什么好呢”她歪着头。“有了!帮你写作业好了。”
她挽起衣袖,走向他的大书桌,拿起一本作业本翻了又翻。沙发上的唐雅人,看见她挺直腰杆,一本正经的坐在桌前,不禁唇微上扬。
“blackbody什么碗糕的,”她蹙着眉。“这是什么东东?我没学过物理学。”
优礼昂西高中向来重视文科、数学,而一入学就打算转学的莎娜,当然对这些必修以外的科目一窍不通。
“blackbodyradiation,中文叫黑体辐射。”长腿站了起来,他走到她身边,一手撑在书桌上,另一手指着作业本上的题目。“是量子力学之父普朗克当年所研究的现象之一。”
他拿起笔,随手抓了一张纸,在纸上画了一个涂黑的圆柱.向她解说。
“黑色物体算是没有颜色”
“什么叫没有颜色?”她不解的望着他。“所有的东西都有颜色啊!”“因为它不吸收光、也不反射光,所以算是没有颜色。”
“嗯,”她了梧似的点了点头。“原来如此。”
“所以如果它亮起来,发出某种颜色的光,那是我们加给它能量的缘故。”
“嗯,有道理。”她又赞同的点了点头。
他继续说道:“普朗克后来发现,原来能量的吸收和释放不是连续性的,而是片断式的”
“喔!我懂了!”莎娜性急的截断他的话,略显兴奋的说道:“意思就是,假如我手上有一把散弹枪,这样答答答的扫射出去一”她昂起头,比了个电影中黑道大哥持枪的架式,一副很威风的样子。
“一次只能射死五个人,或十个人,不可能有射死十点七个人的意思嘛!对不对?”凤眼期待的望着他,等候他的答覆。
“你非要讲得这么暴力吗?”唐雅人显然对她的比喻不甚欣赏,随即一耸肩,说:“不过,就是这个意思。”
“后来,就由此发现了一个很重要的常数”
他接着在纸上写下了物理公式中ehv向她解释光和能量变化的关系。她倾着头,专注的听着,凤眼中的兴致越来越显浓厚。
“所以比较大的能量束也就产生频率比较高的光,比如蓝光、紫光”
他站得脚酸了,干脆从沙发旁拉了一张椅子过来,坐在她身边继续说明道。
就这样不知不觉,竟讲了一整晚。
他发现莎娜的程度比他想象中的好,加上她本身对数字和空间有很不错的感觉,使他在解说的过程中几乎没有什么困难,而且还在她的央求下,从普朗克的量子理论,讲到光的波动和粒子二象性,像讲章回小说似的,将牛顿古典力学以后的近代物理发展当然是由叵点,而且以最简单的方式,一路讲下去。
不知不觉的,窗外下起了雨。
他觉得口干,想到楼下倒一杯水来喝,正要问莎娜是否也要一杯时,却见她手支着额,一脸神往的表情,仿佛沉浸在他刚才讲述的几位物理大师的故事当中。
那双凤眼,闪着渴望的光采。
他心中突然闪过老人曾说的:除非,能替这匹野马找到一个好的骑师
“surprise!”
丰腴香软的妇人身躯紧紧的抱住了他。
“莎莎,有没有想妈咪啊?妈咪好想你和蕾蕾哪!”
唐雅人尴尬的动了动,不好意思推开,只好向身旁的莎娜递了一个眼色。
莎娜走了过去,一把拉开了美妇人,嘴里埋怨着:“妈咪,拜托你,先看清楚再抱人好吗?”
为了听‘故事’,她一直待在唐雅人房里,直到十点多,才在他坚持陪伴下,坐着唐家的轿车回来。没想到却碰上了意外的场面。
辛母听见女儿的话语,惊讶的抬起头来,一看之下,不禁呆住了。
眼前的少年,使人无法以俊美二字来肤浅的描述他。
他的身形高姚修长,容貌俊秀,不论外型、气质,都是不折不扣的翩翩美少年。然而,他身上却有一股独特的气质。
他的神态优雅而自然.眼神却很清亮.看得出是个外表慵懒随和,但其实敏锐而谨慎的人。
而此时,他脸上柔和而文雅的微笑,天生的美丽加上后天的气质,就连她这般阅人无数的企业家夫人,一见之下也不禁心动。
她转头看看大女儿,美眸一亮。“莎莎,这位少爷是你的朋友吗?”语气有着不敢置信的惊喜。
难道,她们家的莎莎终于开窍了,不再喜欢机器战警和暴龙了?
只见莎娜双手环胸,吊儿啊当的说道:“也算是吧!”
辛母听了,立即亲热的将这位少年贵客迎进门。“莎莎从来不带朋友回家的。”她笑得好像一朵娇美开心的花。
当然,她的朋友都是一些流氓,唐雅人心中暗道。
这点他倒是料错了。
和一般不良少女不同的是,莎娜向来是独来独往,从不和人混做一群。曾有些被她“教训”过的少年想做她的跟班小弟,她都挥挥手叫他们滚蛋,没耐性是她无法和人结党的最大原因。
面对辛母的热情,唐雅人一脸斯文的说道:“莎娜同学给了我很多帮助,”语气听来相当的真诚恳切。“尤其是最近这阵子。”黑眸戏的扫了她一眼。
漫天大谎,这家伙还真会作戏。
一旁的莎娜听了,不屑的抿了抿唇,随即笑嘻嘻的应和着:“是啊是啊!我们感情很好,尤其是最近。”悄悄的伸手激了一下他腰间的伤口。
唐雅人暗地里吸了一口气,脸上仍挂着微笑,说道:这么晚送她回来,希望辛妈妈不要见怪。”
马上抓住她不规矩的手,紧紧的箍在身后。
辛母眼光不经意的瞄到两人互斗交缠的手,笑得更加灿烂了。“不怪不怪,莎莎,你以后要常常请这位”
“我姓唐。”他很有礼貌的说道。
“莎莎,要常带唐家的少爷过来玩喔!”
嗯!快听不下去了!
她侧身简便过在门口客套的两人,疾步走入了客厅,扬声叫着:“蕾蕾,你的白马王子来了啦!还不快出来”
就在辛母杏眼笑的弯弯的将唐雅人带入客厅时,一身纯白的蕾儿也含羞带怯的站在房门口,略显紧张的绞着手中的花帕。
莎娜将妹妹直直拉到客厅,然后手在两人之间迅速的一比划“唐雅人、蕾蕾,好了,介绍完了,你们去弹钢琴吧!”
说完她便推着妹妹和他走向客厅的钢琴,好像急着将他们送作堆似的。
“讨厌啦,莎娜,你在说什么啦!”蕾儿娇嗔了一声,转身就踏着小步跑人厨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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