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好,就游车兜风.”她的兴致也来了.“我们开到新界,反正我一点儿也不认得路,开到哪儿算哪儿.”
“好主意.”他半躺在椅背上.“出发.”
“出发?我还肚子饿呢!”
“到新界再说,香港遍地都是美食,说不定新界有更美味的食肆.”
两个人兴致勃勃地从市区向沙田进发,完全不理地,方只沿着公路向前驶.新界的发展非两个住在香港那边又少来新界的人所能想象,一个又一个卫星城市令他们惊叹.
黄昏时穿过海底隧道回到香港时,两人不得不自嘲是“香港大乡里”.
“你的车停在哪里?”她问.
“还不想回家.”他望着她.
她也有意犹未尽之感,两人相处融洽自然又舒服.
“这么赖皮.”
“不许跟我说功课,再陪我一阵.”他说:“至少一起晚饭,我不想一个人.”
“你可以回父母家.”
“不,你陪我,杰仔同意的.”他说:“你一直是乖妹妹,皓白不在我真的很惨.”
“我不想又在外面吃饭.”
“不如带我回你家?”他眼睛亮起来.“介绍我给嘉麒,给你父母认识,哈!好主意.”
“自说自话.”她笑,心里没有任何阻力,自然就答应了.他也没想过带甚么礼物,就这么跟着她上去.
志男和嘉麒与治邦一见如故,没当他是客人,也没对他特别优待──嘉芙一早表明他并非男友.大家谈得十分投契,好像已认识了许久的朋友似的.
这就是缘.
一连三天,治邦下班之后都往张家跑,根本不需要嘉芙带路.他找志男,因为爱她做的小菜.他找嘉麒,因为两人对一个新出的电脑软件有相同的研究兴趣.张家那九百多尺的屋子是除了他上班、当辅警和回家睡觉之外,逗留得最多地方.
这情形连皓白回来也没改变,因为他竟把皓白也带来了.
嘉芙完全不明白,这个小小的家到底甚么地方吸引了这阳光般好看正派的男人.皓白也?矗床皇敲看味几伟罾矗行闫2焐喜凰担吹贸鏊诱偶姨。钏荒芟肮撸苏獾悖痛蠹蚁啻Φ煤芎茫绕溆爰诬剑蘼廴绾危诬绞撬胫伟畹慕樯苋耍?br>
“杰仔还没忙完?还不能陪你?”每次见嘉芙单独一人,她总是关心地问.“你跟我们一起玩.”
“我不做电灯泡.”嘉芙故意说.
“甚么电灯泡呢?”治邦也说:“让我们替杰仔看着你,免得你跑掉.”
“说不定是杰仔跑掉呢?”嘉芙说.
“不可能,除非世界末日.”治邦肯定得无与伦心.“我了解他.”
“不必你来替他保证,”嘉芙笑.“我还没保证自己不变呢.”
“杰仔告诉我你们互相已有允诺.”
“允诺?”嘉芙不以为然.“只是向前迈一步而已.”
“迈一步已?炜硪樱 ?br>
时间安静地准确前行,所有的事按部就班地进行着.嘉芙的毕业试、谢师宴已过,按着就是大家期待的毕业舞会了.
伟杰一早就说明:“你的舞伴一定是我.”嘉芙也答应了,他们也为这一生一次的盛会而预备晚装.
但是舞会前一天,伟杰为了清查一笔十分重要的账目而飞了去新加坡,离开前答应舞会前必定赶回来,可是时间到了,嘉芙并没见他的影子.
嘉芙焦急地等着.一次又一次地电话打到他家、他公司、连他手提电话也没有人接,他还没回来?
“他赶不及回来.”来的人是穿上礼服的治邦.“他抽空通知我,他的工作比想象中复杂得多,三天后也必回得来.所以,我捱义气.”
他笑得自然又孩子气.
这叫甚么?人算不如天算?
治邦与嘉芙的出现,在舞会中引起所有艳羡目光,多么出色的一对啊!可惜他俩都得不时为误会者解释,他们并非一对,他们之间拥有的只是兄妹情.
这晚是尴尬却似十分快乐的一夜.
“万分感谢你的帮忙,”他送她回时她一再致谢.“还有,别忘了多谢皓白.”
“举手之劳.”他全不介意.“我陪你至少比嘉麒更合适些?”
谁说不是?
伟杰终于回来了,那是在两星期之后.
他打电话来找嘉芙时,治邦、皓白都在.
“再一次对毕业舞会的事说对不起,”他说:“你不会怪我的,是不是?”
“快来,让他快来,”治邦在一边嚷.
他一定在电话里听见了,他没出声,他的表现与往日有些不同.
“你很累,是不是?”嘉芙从不强人所难,何况她已决定与他共同迈出这人生重要的一步.
“你休息吧!”
“稳櫎─嘉芙,我想──”
“你想说甚么?”她愉快地笑.“再肉麻的话你都说得出,怕甚么?”
“明天──明天你可有空?”他说.
“当然有.已经过了三个月,已经完成了毕业试,已经过了谢师宴、毕业舞会,”她大方地说:“我已准备好迈开那一步.”
“嘉芙──”他口里像含着一个柠檬.
“明天几点钟?甚么地方?我准时到.”
“下班后我来你,七点.”他说:“替我问候大家,我先休息了.”
“他一定吃多了榴槤,热气.”治邦开玩笑.
下班后,嘉芙换好衣服,刻意地淡淡地化一点妆,对她来说,这是个大日子──正式接受一个男孩子、和他拍拖的大日子.
七点钟,她准时站在楼下.
一如住常,他准时地等在那儿.
两星期不见,他依然是他,英伟,健康,笑容依然,却显得有点尴尬.
既然准备了接受他的心,她比平日温柔和安静.
“工作上有困难吗?”她望着他.
要接受他为男朋友,她就放开心怀,全心全意地对待他.
“我的脸色这样告诉你?”
“或者是我看错了?”她不觉得自己敏感.
“先吃晚饭.想去哪儿?”
“选一处你会觉得舒服与自在的地方.”她益发看出他有不妥.
他不出声,驶车到跑马地一间西餐厅,把车交给泊车人.
西餐厅装修高雅,中国客人不多,倒是个谈话的好去处.
他选了一张在角落的桌子.
他今夜做的每件事看来都刻意.他也同样地重视今夜,是这样吧.
“来过吗?”
“没有.”她坦然地答.
“我以前?矗绕湫焙颍艹雒彼?a 话题扯到很远.“最近换了老板,改变了很多.”
她静静地望着他.
这是伟杰经过忙碌的三个月,经过远远的两地目隔后要告诉嘉芙的话?
他应该急不及待地提及那“一步”应该热情地表示他的感觉,该像以前一样,急起来就一把抓紧她的手──但他只坐在那儿,带着些尴尬地望着她.
好吧,吃完晚饭再说.
他从来对食物都是热情的,但今夜他食不知味地慢慢切着、嚼着、吞咽着.渐渐地,她看出一丝端倪,他有难言之隐.
她令自己先放松,不要给他压力.
“需不需要一点酒?”她提醒他.
“酒!啊,很好.”
酒,使人放松,他看来好了一些.
她用眼神鼓励他,无论他心里有甚么话,总要说出来她才能了解.
“有些事其实是不可预料的.”终于他说,然后松口气.
“明天的事我们就不能预知.”
“这三个月──我像走进了另外一个世界,接触到全然不同的另一面貌的事物,感觉和观念竟然全变了.”
她点头,这是很正常的情形.
“有些事发生了──也不能预料,”他诚恳地望着她.“我的工作极繁忙辛苦,每天接触的就是那几个人,有时需要一点支持和温暖,尤其在新加坡那段日子.”
嘉芙心中隐约感到发生了些事情,她不能确定,却感到微微不安.
“我想到的是你,真的心里想到的是你,”他把手放在她的手上面,温暖依然,却不再紧握.“我把手伸出去,心里想接着的是你,当然该是你,我们约好的──可是旁边的不是你.真的──我不知怎么解释,但真的发生了,嘉芙,你能接爱我的歉意吗?”
她马上明白了.
他在繁忙、枯燥、辛劳单调的工作中需要温暖、安慰和支持,在他有需要时他伸出手去,以为她会接着,可惜旁边的人不是她,他的手被别人接了去,就是这样.
她有一点难过,毕竟已完全预备了接受他,毕竟相处了那么多日子,毕竟他付出过诚意和感情,毕竟他是个条件好的男人,她也有一点遗憾,他们曾经相约携手,他曾伸出手,可惜时间、地点不对,于是大家就错过了.
“嘉芙──”伟杰深深地望着她.他也有着相同的难过和遗憾.
她把被压着的手抽出来,轻轻拍拍他手背.
“不怪你,”她开朗得令人心头一松.“不要像做错事的学生,没有人会罚你.”
他惊喜得不能置信,渐渐地,渐渐地,眼中的尴尬淡了、散了,终于有了笑容.
“我的确预备受你,不过,这也只不过是个开始,”她微笑.“幸好你没先逼我起步,否则我不会放过你.”
“你──”
“我们仍是好朋友.”她先按住心中所有情绪──当然有情绪的,无论如何.“她是谁,总得让我先看看吧.”
“过一阵子,让我先适应面你才行.”
“加陪对她好,否则我会讲你坏话.”
“你不会.”他凝望着她.“错过你恐怕是我今生最痛的事.”
“你又肉麻了,痛是最短暂的,几秒钟就过去.”
“痛会过去,遗憾──”
“不许三心两意,我这儿斩钉截铁,今后此路不通.”她说.
“我相信.”他望着她.“如果你早肯接受稳櫎─”
“若你俩有缘,情形依然会如此,”她说:“那时我恐怕就受伤惨重.”
“上帝保佑好人.”
“上帝保佑谨慎、小心、谨慎的人.”
两人相视微笑,举杯共饮.
嘉芙心里依然不舒服了几天才慢慢平服.
这并非伤害,只是难堪.以为自己幸运,离开大学就事业爱情兼得,幸好──事业顺利,家镇的律师楼已正式聘用她为见习律师.
倒是治邦为了这事骂了伟杰好一顿.
“我以为你是全心全意,专一心致的男人,想不到你令我大失面子.”治邦责骂伟杰.
看嘉芙的模样一切正常,他也就不再言语.当然啦,爱河中的人哪有心理别人间事?他和皓白简直可以说一帆风顺.
“为甚么还不让我见你父母?”治邦不只一次地问.他早已带皓白回过家了.
“他们很少在香港.”皓白总是说.
“总会回来吧?”
“回来也忙.好吧!我会找个时间带你见他们.”她说.
时间一直都没到.
治邦刚当完更,在警署换好衣服后,接到皓白的电话.“我在马会,你来吃晚饭.”
他答应着,她又说:“把嘉芙接来,不要把她一个人留在家里.”
“不要把她当成失恋者.”
“表面不是,心里依然失落,”年纪小小的皓白懂得不少.“我了解她.”
治邦于是先接嘉芙.
“我已吃过晚饭.”嘉芙虽已坐在车上,但还是抗议.“我不想陪你们拍拖.”
“是皓白的意思.”
“真好笑.同情我失恋,没拖拍?”她笑.
“不是,有你在热闹些.”
“不想看你们卿卿我我.”
“那么快些找一个,做给我看.”他瞪眼.
“你们怎么不同情嘉麒呢?他也不拍拖.”
“怎么同?他是不拍拖,你是──”
嘉芙啼笑皆非.
几次相同的情形发生,她开始想办法躲避,不接电话,甚至有时迟回家.当然这不是长久之计,她是否该认真考虑找个人来拍拖呢?为拍拖而拍拖.
从高等法院出来,嘉芙突然看见前面一个依稀熟悉的背影,是──郑之伦.她追上前,高声叫.“师姐,师姐,郑师姐.”
之伦转身,意外驻足.“从来没大叫我师姐.”她笑.“怎么不来找我?”
“没有藉口.”
“谁说要藉口?”之伦愉快地说.“想找我就像你现在从背后追上来一样这么简单.”
“但是──我还需要些心理准备,”嘉芙有丝少见的稚气.“你是那么有分量的女人.”
“分量?你觉得我太胖?太重?”她拥着嘉芙.“无论如何,找个地方坐一坐.”
她们去了置地广场内的咖啡座.
“很多年以前我还没去英国,此地的冻柠檬茶非常可口,”之伦优雅地坐在那儿.“有一种特殊的香味.还有,午餐时它有一种海鲜汤,有酥皮盖在碗上,要预定的,极美味.”
“就是这一家?”嘉芙张望一下.
“是这地方,不过店名变了,装修变了,”之伦喝一口茶.“茶味也全然不同了.”
嘉芙望着她一阵.
“是否你的回忆里有感情分?所以过去的一切比现在好?”她问.
“不.我很实在也很清楚,”之伦不同意.“目前的香港比以前变粗糙了.”
“粗糙!哪一方面?”嘉芙不懂.“香港的一切不是比以前更好更先进吗?”
“也许香港多了更多新颖的建筑物,更多新公司,但是──不再精致,”之伦指指四周的名牌精品店.“即使店里所卖的东西,价钱可能更贵,但质素方面绝对比不上以前.”
“质素?”
“人的质素,生活的质素,”之伦说:“香港人愈来愈不讲究.”
“但是香港不是更多有钱人、更多豪宅、更多豪华房车吗?怎可以说不讲究.”
“表面上是豪华、是富裕、是讲究,但是──”之伦笑.“我的感受是骨子里失去精致,原因或许就是太过分豪华、富裕和讲究.”
嘉芙侧着头思索半晌.
“这话要回去好好想想才能回答你,”她说:“我成长于这个年代,没有这种感受.”
“以前听长辈说,他们的年代如何如何,令人十分向往,”之伦又说:“现在回忆我们的年代也觉不错,你们这一代却不羡慕,很奇怪.”
“别以我为标准,”嘉芙马上说:“我太理性、太实在、太法律条文.”
“甚么叫太法律条文?”
“太死板、四方,”她说:“甚至为考虑要不要接受一段感情而因此错过了它.”
这回轮到之伦好奇地望着她.
“也没甚么,”嘉芙意外自己怎么就这样对之伦说了,这件事她甚至没与母亲提过“反正还没真开始.”
之伦脸上有愿闻其详的表示,嘉芙于是一五一十地倾吐而出,自然又流畅,说完后心中马上变得舒畅.
“以前有首歌──未曾深已无情.”之伦摇头.“遗憾.”
“不不,应该未曾开始已结束.”嘉芙说:“本来还有一丝不开心,告诉你后,烟消云散.”
“这么容易变心的男人,不要也罢.”
“时间、空间、地点没配合好,怨不得人,”嘉芙耸耸肩.“而且我也爱上他.”
“真正爱一个人不是这么容易的.”
“我也这么想,”嘉芙马上说:“我要的感情不是易热易冷的,我会把它放进保暖瓶,小心地保持恒温,有多久就多久.”
“怎么不说永恒,不说一辈子?”
“现代有永恒,有一辈子吗?”嘉芙怀疑.
“有,但不再单纯.”之伦说.
“甚么叫不再单纯?”
“若想让一段感情保持永恒,或说一辈子,要有无的妥协、无尽的牺牲,甚至──还要委曲求全,不单只是互相有爱就行,”之伦说:“爱情永恒,是上辈子的事.”
“我认为现代也可以永恒,只要两个人有绝对信心.”
“天真的想法,”之伦轻叹,眼中掠过一抹难懂之色.“如果真有,是天大的幸运.”
两人之间有一阵沉默,她们都在想.怎么谈到这么个怪题目上?
“你到法院上庭?”嘉芙问.
“不,探一位朋友,我还没有正式开始工作.”之伦说:“或者──不工作.”
“不工作?不在香港开业?”嘉芙叫.
“嗯.”之伦淡淡地应着,不以为意.“突然很懒,想享受一阵闲散.”
“那多可惜,你是这么棒的人.”
“这么棒的人?这个字怎么学回来的?”
“北京话,不是吗?”嘉芙笑.“愈来愈多人说北京话,说国语,很自然就懂了.”
“你看来工作得很开心,很起劲.”
“是,我有个很好的老板,”嘉芙笑.“能跟他学到很多东西,我很幸运.我希望自己将来能像你.”
“像我?”之伦摇头.“目前我甚至不想工作.”
“太累?或是有别的原因?”
“都不是.”之伦没有真正回答.“生命中往往会面临许多不同的取舍.”
“你舍了事业?但是浪费了你当年的努力,你会甘心吗?”
“没有甚么甘不甘心的,事业再成功又怎样?嘉芙,你还年轻.”
“你也不老,为甚么口气这么老?”
之伦凝望她片刻.“你不觉得现在的我很快乐吗?”她问.
“是.你快乐,你神采飞扬,但与舍弃事业有关吗?”
“有一些不直接的关系,”之伦不想深谈.“对我来说,事业不那么重要.”
“你不像那样的人.”嘉芙有点固执.“第一次见你,就被你那种事业成功女性的风采所慑,你该是事业型的女强人.”
“可以说曾经是,”之伦考虑着措词.“但是遇到更吸引我的事物,所以放弃.”
“还有比成功的事业更吸引的事物?”
之伦但笑不语.
“爱情!”嘉芙马上否定.“不,你一个人住,你不相信爱情永恒──不可能有更吸引人的事物,真的.”
“你真孩子气.”之伦摇头.
“除非──出家?奉献自己给宗教?”嘉芙小声叫.“你不是──不是──”
“当然不是.”之伦站起来.“再见.”
心动百分百扫校:dnala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