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舜再也忍不住那阵阵剧烈的心痛,毫不犹豫地跑过去,一把抱住了她,紧紧不放。
花晨先是吃惊,继而抗拒,她慌乱地把他推开,快步走开想要摆脱他。
宗舜两步就追上,再度把她抱住,苦苦地说:“花晨,不要跑。我都来了,你怎么能跑掉?”
花晨仍是推开他,愠怒而冰冷地说一句:“我不认识你,请你不要让人看笑话。”
宗舜不理她说什么,只自顾说:“只要给我十分钟,让我把事情弄清楚!求求你!”
花晨心知逃不过,只有心不甘情不愿地跟他走。他的车子停在路边的梅树下,才生进车内,花晨立即问:“要弄清楚什么?”
“不要把我当仇人!花晨,只为了你父亲反对,你就和我反目成仇了吗?”宗舜激动地反问。
花晨心中掠过一阵疑窦,表面上故作平静,只说:“我没把你当仇人,我不认识你。”
“一句不认识,过去的就可以一笔勾消?”
“有什么过去?”冷冷说完一句,花晨转脸目光如箭地盯着他,绝情地说:“放次风筝?散散步?这就是过去?即使我能记得,也只是这些。这些算什么?一份快餐都比这个还来得内容丰富些!”
“你是说,这只是一场所谓的速食爱情?”宗舜反而平复下来,平静地说:“你气不倒我的。花晨,心平气和地告诉我吧,令尊大人为什么反对我?”
花晨实在想不出宗舜为什么会知道这么多。为了好聚好散,也不想再继续演戏,何况,宗舜和她一样,也是无辜的。
“既然知道我父亲反对,再问为什么也是多余的。”
为了父亲的颜面,她只有把上一代的恩怨全盘保留。
“令尊也是企业界知名的人士,他反对一件事,应该有正当而充足的理由,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陶宗舜,你认为我有必要把我们父女之间的事都告诉你吗?”
“你可以不告诉我,我去请教他。”
“不必了。你是见过世面的人,至少懂得进退有据的道理吧。你只要弄清楚,我和我父亲绝对是同一条心的,就不会再为它浪费精神了。”
听到这里,再想起彦秀所言,宗舜不禁怨气横生,他提高了嗓门,咄咄地向她质问:“你只要做你父亲的女儿,不要做雍花晨!你只要为你父亲设想,没有自己的立场!是的,和令尊比起来,我是微不足道的,我没有资格和他比高低。但是,花晨,这种想法尽管没有错,却是多么迂腐!难道你一辈子都只做个乖女儿,而不扮演其他角色,不做别人的妻子、母亲、媳妇?这可能吗?这种观念是不是太不近人情了?”
花晨倔强地回答:“不论迂腐还是不近人情,我有权为我自己的事作决定,没有人能勉强我。”
“没有错,你可以决定你要做什么事,没有人能勉强你,但是,还不是你自己的事,是我们两个人的事!还有我!我们两个人相爱,却要因为第三者而分开,无论如何我都不能接受这种荒谬的摆布!”一口气说完,宗舜的语调由高亢转为悲伤,他温柔地将花晨的肩头扳向自己、情深意重地凝望着她的脸庞说:“何况,你也是身不由己,是不是?你也是舍不得分手,是不是?你是爱我的,是不是?不要否认,不能否认!一个人可以欺骗别人,却不能欺骗自己!花晨,就像对你自己说实话一样告诉我,你是不得已,你也舍不得”
面对着宗舜凄凄的倾诉,痴痴的凝望,花晨心中的痛被一层层地撕开,看着这样靠近的一张脸;让她日夜思念,想起就心疼的一张脸;以为这一辈子就此可以割舍、不再牵挂盼望的一张脸,那一张脸的温存情怀与仓皇苦楚,她忍不住渐渐涌上眼眶的泪水,一串串滚滚掉落下来。
宗舜毫不迟疑地拥抱住她,紧紧地,好像再也不把她放开。他的面颊贴着她的头发,喃喃地对她细诉:“我知道你的委屈,我都知道了。都怪我的自尊心作祟,到现在才把误解化开,从现在开始,我要毫不考虑地疼你,因为我是这样爱你人世间好孤单,我好不容易才找到了你,怎么能失去?”
花晨柔顺地靠在他胸怀内,闭着眼尽情地体会感受着这一切。她知道这一切将短暂如同昙花乍现,很快就要消逝,并且从今以后不会再拥有,但是她是那么爱他、恋他、不舍得他,宁愿纵容自己一时贪欢,也舍不得把他推开。这别离之前最后的缱绻,就让它在自己的生命中留下永难忘怀的回忆吧。
宗舜放开她,轻轻捧起她的脸,她知道他要做什么,让它来吧,生命中的初吻,就作为无数苦苦思忆的美丽补偿,让它的甜蜜抵销那艰涩的苦痛!让它释放这跃跃欲骋却又苦苦约束的青春!
她任他温存地吮吻,温存地探触,只是情不自禁地、轻轻地、含蓄地回应。他的唇时而轻吻她的面颊,时而寻找她的双唇和舌尖,使她沉醉、使她销魂。直到她觉察他的呼吸急促起来,她才挣脱了他。
想到已经发生了生命中的初吻,花晨心中又喜又醉,又伤感又惆怅,矛盾的心情使她百感交集。不期然地,她相对地想起了另一个心结,幽幽地问宗舜:“你吻过了多少女孩子?”
宗舜错愕,只说:“怎么会问这种问题?”
他的眼睛迷茫而苦楚地望着她,只为了这一句话显示了花晨对他的不信任。
“宗舜,你诚实吗?”
花晨仍是以问代答,悠悠忽忽地说着。
想起了秋姨所说,宗舜将是李魁南的乘龙快婿,他们如同一家人。那么,衡情论理,他和李家大小姐的感情势必有相当深度,至少也不可能只有一张白纸!只要不是一张白纸,宗舜就是不诚实的。
这些思维使花晨的心更沉更痛,她不堪承受自己把初恋和初吻给了一个属于别的女人的男子?
听到这样的质问,宗舜几乎绝望得瘫了,他生气、伤心、悲痛、无奈百感交集无法形容。
“花晨,你竟然不信任我?告诉我,阻挡我们交往的不是令尊,而是你的不信任,是不是?”
花晨闻言,神情一片阴晴闪烁,满心矛盾的情结看在宗舜眼里,使他更加相信自己的想法。
“花晨,你的智慧到哪里去了?怎么会陷入和世人一样的窠臼里去?你对一个人的信任,对他的诚实与否,都不能自己去判断、认定吗?”
一串话问得花晨哑口无言。她一直深深认定宗舜值得她爱、值得她信任,但是李家的事作何解释?
只听宗舜还在苦恼地抱怨:“花晨,你说因为令尊反对我们交往只是使我对你失望;你对我的不信任才是使我绝望”
花晨只顾发呆失神,没有去倾听宗舜在说些什么,她想的是,既然这是一段没有指望的恋情,又何必去追究李家的事呢?当她拿定了主意,她这个未得化解的心结硬给吞下肚去,回眸来看宗舜时,却发现他的眼眶湿润,颊上残留着明显的泪痕。
花晨强忍心痛,鼓起勇气说出了真心话:“宗舜,不要难过。这一切都是情不得已。我现在所对你说的,都是真心的,也是最终的结论。舍弃你,我痛苦;和你继续在一起,处在两难之间,我更痛苦,相信你也是一样。
既然如此,我们冷静地分开吧,看看时间会不会给我们一条生路”
说到这里,花晨悲从中来,不禁伏在前座的椅背上失声哭了。
生命中最初的、最深刻的恋爱,为什么有如此多的磨难?如此多的不圆满?她满心期盼着第一次恋爱,一份殷殷守护到如今而奉献出去的完整感情,竟然回收到这样的残局与遗憾!
她哭得伤痛如心碎肠断,只因为她说出了真心话,而这真心话就是她和他最后的结局!
如果不是这样爱他,这样的真心话可以深藏心中,也不至于令她如此心痛难忍。她是多么爱他!就像把真心话说出才能安心地死去一样,她不能对他有所保留,然而,谁知道这样的倾吐却也可以教人断肠!
她隐忍而不能压抑的哭泣和抽噎,她那一番酸楚悲怆的剖白,令宗舜再度落下了滚滚热泪。久久之后,他掏出了手帕,扶起花晨替她把眼泪拭干,长长叹了一口气,凝视着花晨,语重心长地对她说:“我原以为爱情是美妙而纯粹,能让人感到喜悦和幸福。没想到它让你不幸,让你痛苦。好,花晨,我们分开,我不再追究、不再强求。”说到这里,他急切地把她揽抱入怀,像是生离死别的最后一次依偎,一字一字清晰地对她说:“记得我。我在时光的流逝中等待着你。”
花晨在他怀中默默聆听、默默记取。
没有点头,没有回答,只有任他紧紧拥抱的温驯与柔情。
然后,她离开了他的怀抱,深深地凝望他之后,打开车门,走出梅树林,向马路的一端跑去。
好久好久,梅树林渐渐昏暗了。陶宗舜的座驾引擎发出一声悲鸣,疾疾自杯中冲出。那悲鸣震动得所有挂在枝头的残枝败叶似乎都颤抖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