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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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般有落地生根的宿命观。植物一旦熟悉、适应了自己生长的环境,世世代代便活在那个范围里,从没听过热带雨林的树木移到沙漠地区尚仍生存的。

    可是人不一样,当人身处某一环境久了,便觉生厌,幻想着另一个未适应过的环境或许会比现在更好,可是真要舍弃原有的,他偏又心生不舍,于是他便紧握着所拥有的,一边抱怨,一边觊觎着所没有的。

    原本王家夫妻俩要留我过夜,怕我一个人走夜路不安全,可是我总觉得叨扰人家便是欠一分人情;这世间,金钱债好还,人情债难偿,想想还是算了。

    王太太见我不愿住下,又请王先生送我,我连忙婉拒,主要是我骑车上课,真要请人送我也麻烦,反正我独来独往惯了;更何况从王家到我租赁公寓的这段路,我都不知已走过几回了,相信安全无虞,又何必劳烦别人呢?

    说来说去,要怪今日治安恶化之严重,让人晚上走在路上都惶惶不安。

    人本来就是一种生性多疑的动物,要建立彼此的信任已非易事,再加上诸多环境的影响,如何能不疏离?

    若果真那么衰遇到歹徒,也只能算是命吧!一想到这,就有点后悔当初为什么没报名跆拳道研习营,价格不贵又可习得防身之技,挺划算的。

    嘿咻!再一条街就到家了,本来被王氏一家人弄得提心吊胆的心总算可以放下了。

    可是,那辆从刚刚就跟在我身后的汽车妈呀!

    不会这么倒楣吧!我杜秋凉没钱财、没脸蛋的可能只是刚好顺路的车辆吧?

    过了一个叉路,我偷瞄了身后一眼,整颗心脏感觉都要跳出来了,那辆车仍然如影随形地跟在我身后十公尺内,而且是愈来愈近。

    天啊!我发了疯似地拼命踩动脚踏车,上帝、佛祖管神什么,千万保佑我别真遇上歹徒

    就算是命,我也要抗争到底“啊”我没注意到凹凸不平的路面,一个闪避不及,车子骑进坑洞里。我惊叫一声,连人带车摔倒在路面上。

    “该死的!”我低咒一声,挣扎着想要爬起来。

    那辆车在我前方五公尺停了下来,车门急急地打开,步下一个身形高大的男人。恐惧如鬼魁般攫住我的心,我惊慌得想惊叫,却发现我的喉咙好像被什么东西卡住,怎么都喊不出来“杜秋”

    那人急急地朝我走来,熟悉的叫唤让我看清了他的脸庞,我要时一楞。

    “你还好吗?有没有怎么样?”他蹲了下来着急地问。

    “大混蛋,你吓死我了!”我朝着他大喊。扑进他怀里,眼泪早巳控制不住地流了满面。我紧紧地抱住他,失态地放声大哭,哭到声嘶力竭,才无力靠在他怀里,断断续续地抽泣,任他温暖的大掌轻拍我的背脊安抚着。

    “你知不知道你吓死我了!”我便在他怀中,泄愤式地抓着他的丝衬衫抹脸。

    “对不起,我没想到会吓着你,对不起。”

    他温柔而低沉的嗓音由上而下地买入我耳中,听来酥痒痒的。

    “好了,别再哭了,再哭下去声音都哑了。”他笨拙地就着衣袖轻轻拭去我脸上的余泪。

    平静下来的我本想来个兴师问罪,可是他已道了歉,我也不好再计较,改而问道:“你没事跟在我身后干嘛?”害我还以为真的流年不利,遇上了不长眼睛的歹人。

    他呐呐地笑了笑,说:“我去找你,见你还没回来,我不放心便开车出来找你,没想到才没多久,就看到你,本想跟着你到家才叫你,不料,你的胆量跟你形容的差了十万八千里。”

    听到末句,我把所有的疑问全顺延。“什么嘛!明明是你不对还怪我胆小!”我杜秋凉活了十八个年头,还是第一回被冠上这个形容词。沈恕尧太可恶了!

    “好、好、好,是我不对。他退让地说。

    “明明就是你的错。”我得寸进尺。

    “我还宁愿你像刚刚那样哭倒在我怀里。”

    他摆出一副“我欺负他”的表情,看得我手痒,很想揍他一下。

    “我怎么样关你屁事!”我推开他,想站起来。

    “噢!”我低叫一声,又坐回路面。

    “怎么了?是不是受伤了?”他紧张兮兮地问。

    我皱了皱眉,试着移动左脚痛呀!

    他看了看我的腿,也蹙起了眉。“八成是扭到了。”他二话不说便抱起我,走向他的车。

    “我的脚踏车怎么办?”我急说道,顾不得膝上怪异的刺痛感。

    “别担心,我来处理。”他的话仿佛一颗定心剂,有效地安抚了我不安的情绪。将我抱进车前座,他打开后车厢,抬起脚踏车就往里面放。车厢大小,车厢盖合不上,本来帅帅的一辆黑色富豪因此变得很滑稽。

    他坐进驾驶座,我捣住欲笑的嘴。他看了我一眼,我赶紧偏过头,不让他瞧见。怕他送我去医院,我连忙道:“送我回家,家里有急救箱。”有了上回受伤的经验,我干脆自个儿添购急救用品。

    “你的脚是扭伤。”

    “应该没严重到得上医院的程度。”我忍住痛,尽量不让眉心蹙起。

    我见他低头瞧了我的脚一眼,车转了一个大弯,送我回小蜗居。

    “你这呆子!”天!恕尧的嗓门原来不比我小。

    一回到住处,打开了灯,在明亮灯光下,我的狼狈无所遁形地被一览无遗。

    原来我不只左脚扭伤,就连手肘、两膝、脸颊都有擦伤,尤以两膝的擦伤最为触目惊心。

    牛仔裤被擦破了两个洞,伤口周围的布料与血渍混合,紧紧地贴在伤处,头发散乱的我看起来就像个战场上的逃兵。

    “没关系,这样一来急救箱就派得上用场啦!”怪了!受伤的人是我耶!我都没吭一声了,他凶什么凶?

    “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情说笑话!”

    我被他凶得有点莫名其妙,抱起我的狗。“希望,这个人好凶,我们把他赶出去好不好?”

    “希望”很识时务地汪了几声,惹得我轻笑出声,这一笑,仿佛十分的疼痛被减去了三分。

    “少说废话!急救箱在哪里?”

    我还是第一次见到发这么大火的沈恕尧。

    碍于他的淫威下,我瑟缩地指了指橱柜。“那里,放在最上层。”

    他迅速地取出急救箱,奔到我面前。东看看,西瞧瞧,浑身是伤的我似乎造成了他的困扰。

    “把那只狗放下,小心细菌感染。”他说着,从浴室掏了一盆热水。

    我乖乖地放下“希望”它似乎也慑于沈恕尧,叫了一声便自动地走回墙角的碎布篮那是我替它准备的窝。我不许它占我的床位。

    他帮着我消毒脸颊、手肘的伤口,接下来便是膝上的伤了。那两处伤口覆在裤子的布料纤维上,从干掉的血渍看来,不难想像破布已与我的血肉站在一块,如果硬要拿开布料,一定很痛。

    沈恕尧动手卷起我右脚的裤管,我连忙按下他的手。“不要,会痛。”我得先招认,免得待会得承受皮肉撕裂的非人待遇。

    “我会尽量小心。”他拿开我的手,顿了顿,沾了水把伤口处的布料打湿,捉起一把剪刀,问我:“介不介意让这件裤子换个新造型?”

    我猜他是要剪开裤管好清洗我膝上的伤口。“这个主意听起来似乎不错。”我说着,迎向他的眼睁,突然想起我另一件膝间破了个洞的牛仔裤。

    “你真是个灾星。”

    “你真是个灾星。”

    呃?没想到我们居然异口同声,心有灵犀一点通!

    他停下剪裁的动作,抬头看着我,眼中有着与我相同的惊异,而后,盈盈的笑意爬上了他弯弯的笑眼。

    “英雄所见略同。”他说,又低下头。

    “错!是英雌所见略同。”这一点,我们“所见”又不同了。

    他不作声,只是不停地操控着剪刀裁去膝盖以下的布料。

    也对,他好说歹说也是个教授级的老男人,犯不着自贬身分,为了一个字与我这后生晚辈争吵不体,不过我想,就是我活到七老八十,也还会是现在这德性。俗语说:“山河易改,本性难移。”人如何能与山河相提并论?山河递擅五千年,而人长寿者不过一、两百载,本性未移就隔屁了,当然本性难移。

    “喂!痛死了,你轻一点。”我痛得差点掉泪,虽然布料已经泡了水,可是一番剥除下来还是很痛。

    “忍着点。”他小心翼翼地剥下整片布料。

    我一咬牙,转了开脸,再转过头时,他已经清洗好我两膝上的伤口。我看了眼,还好嘛!不似我想像的严重。

    “看看你的脚躁肿成什么样子,还说不严重。”他指着我的脚踝说。

    我低头往下看,首先注意的倒不是扭伤,而是我赤条条的小腿;嘿,一条长裤变成了马裤,挺有趣的。

    “亏你还笑得出来!看你这样子这几天要怎么走路?”

    我敛住笑。差点忘了最现实的问题,明天一早就有课,而且还是必修。这下子可麻烦了。

    “我不管,是你害我受伤的,你要负责。”杜秋凉,你几时成了这样不讲理的人?我低下头,为我的失言道歉。“对不起。”

    他摸摸我的头,微笑道:“没关系,本来就是我的错。”

    “其实也不全然啦!”我变得好奇怪,是他让我有了天塌下来有他接着的错觉,还是在不知不觉中,我对他产生了习惯性的依赖?

    我突然不敢问他今晚来找我的目的,只低垂着头,看他技术高明地为我包扎伤处。

    “有冰块吗?”他抬头问。

    我猛然一醒,身子微微一震。“啊!冰箱里有一点。”

    他闻言起身,将冰块取出、打碎,用一条毛巾包裹着递给我。“把这个放在肿起来的脚躁,扭伤二十四小时内,冰敷能减轻疼痛。”

    “沈教授连这也懂。”我照着他的话将冰毛巾贴在脚踝处。

    “小姐,这是常识。”他突然抬起我的下巴说道。

    我心一惊,连忙别开脸说:“哼!我当然知道。”

    “喂,别躲,我要帮你擦葯。”他扳回我的脸,先上食盐水,感觉凉凉的。“幸好只是小擦伤,应该不会留下疤痕女孩子最重要的是脸蛋”他喃喃着,抹了一点葯膏在我脸上。

    我感觉他温柔而有力的手指隔着葯膏在我脸上摩挲。“我们真的很像吗?”话一开口,连我自己都感到惊讶。

    沈恕尧似乎也被我的问题吓了一跳,原本抚触在我颊上的手触电般地收回。

    我收言不及,一样无措的我,盯着他蠕动的双唇欲启不!其实我并不想知道,我不要听!

    “不,你们一点都不像。”他哄孩子一般地摸摸我的头,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名片递给我。“上面有我的电话,有事情就打电话给我。”

    “没事情可以打吗?”我开玩笑道,想化解空气中因为我方才的失言而造成的凝窒。

    “当然能。”

    他如此回答早在我意料中。

    我注意到名片上的头衔。“你不是我们学校的教授嘛!怎么三番两次在c大遇见你?”

    “诗宴那天,我代表我所属的大学,观摩贵校盛名远传的诗节,没想到会见到那么有趣的一幕。”他气定神阔地说,似乎一点都不知道他的话有很强烈的揶揄。

    “想必阁下与本校的高阶职员交情不错。”不知怎的,他不在c大任教的事实,让我有一种宽心的感觉。

    “当然不错,因为明年我就要受邀到贵校担任客座教授了。”

    “怎么会?”我不掩讶异地问。

    “怎么,不欢迎?”他不明就里。

    “对!我不欢迎。”我干脆凶巴巴道。不晓得为什么,我就是不希望他到c大来,一千个、一万个不愿意。

    “那可糟糕了。”他说,我却听不出他有任何遗憾的意味。“贵校学务长恰巧是我父亲的老朋友,受人之托,忠人之事而且,我也很期待到贵校任教。”

    可是我我一点都不期待,但,这又关我啥事了?

    唉!不理它了,菩提本无树,何苦惹尘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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