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不过差你送画卷过去,你怎么画卷没送到,反把自己送进王爷府里做新娘?”一个骨瘦如柴的老翁身形虽小,嗓门倒是忒大无比,发起火来连屋顶都快掀了。
“爹,我是”
“贪图人家荣华富贵!”老翁气得浑身发抖,却也忍不住两行热泪清清落下。“我怎么对得起你死去的娘啊”“可是爹我送画过去的时候”
“因为看人家贝勒爷长得实在太俊了,多金又温柔,家财万贯可挥霍到十辈子都没话说,实在不忍心放着这么好的货色给人抢了去,所以自己先下手为强,啊?”
“爹,这话给您说得好像在市场买鱼似的。”
“买鱼还好,可你这是在勾搭男人哪!苏莉桐,你教我这做爹的今后面子往哪儿摆?”
莉桐看着老爹口沫横飞、涕泪纵横的惨状,实在懒得再申辩下去。“好啦好啦,随您怎么说都行,可以了吧?”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老翁的悲痛情怀突然转为慷慨激愤。“看你光生得和你娘一样如花似玉的貌儿,品德却是差了十万八千里!”
“是。”莉桐乖乖的点头如捣蒜。
“你还‘是’?你有没有点志气啊!我说你娘慧质兰心、善体人意,你则低三下四、不懂规矩,你做何感想?”
“爹爹所言甚是。”莉桐依然老神在在的点着小脑袋。
“你还‘是’?”老翁气得差点儿没吐血。“都要嫁到别人家了,一点苏家人的骨气也没有!咱们家是人穷志不穷,得恪守‘贫贱不能移、富贵不能淫、威武不能屈’之祖训,瞧你这副德行,祖宗八代的脸都给你丢尽了!”
莉桐闻言倒是气定神困,反正她每天都会替祖宗人代丢个几次胜,面子再多再大,迟早都有被丢光的一天吧!
只是没想到这一天会来得这么快
“爹!”坐在一旁的大弟忍不住开口。“您就听姐姐把话说完吧!她一开口您就又嚷又叫,到底事情是怎么回事,我听了半天就只听见您一个人在咆哮。”
对!还是大弟好!莉桐这次头点得可认真使动多了。
“你是脖子闪到还是脑袋太轻?一颗头猛在那儿晃荡不停!”老翁收了收粗暴的语气,既慈祥又悲情的坐在大弟身旁说:“大宝,你姐姐会栽在‘糊涂”二字上,早是我预料之中的事,只是没想到事情会荒唐透顶到这步田地,咱们家将来只能指望你了。”
“姐,你倒是快说发生了什么事呀!”看来老翁的苦情策略丝毫得不到大弟的同情,因为他的注意力早被兴奋好奇的思绪占去了大半。
“其实我自己也有点莫名其妙啊!”莉桐心神飘忽地坐了下来,一家三口就各据破方桌的三边,神秘兮兮的耳语起来。
“今早我替爹送画卷到硕王府时,本想把画交给张总管后便可领钱走人了,没想到他却面带恐惧的叫我自个儿送进去。”
“叫你送进去?”大弟不禁讶异问道“我们这等小老百姓哪有本事面谒那些王公贵族?”
“可不是吗?”老翁也严肃的压低了嗓门儿“更何况硕王府可是皇族的一支,贵族中的贵族。而且听说像他们那般上等的人,性情相貌都与一般人大大不同呢!”
“啊?怎么个不同?难不成有三头六臂?”大弟瞪大双眼,咽下一口口水,此刻室内颇有“聊斋”气氛。
“三头六臂倒不至于,但形迹诡异却是无庸置疑。”老翁的眼中似乎闪出了判官审案的锐利光芒。
“对对对!很诡异喔!”莉桐的话提高了紧张的气势。“我一进硕王府后门,只见人人行色匆匆、面色凝重。我只想早点交差了事,快快把画卷的事办妥,可是”
“怎样?”父子两人不约而同的趴上桌来侧耳倾听,深怕漏了什么重要细节。
“无论是侍女、小厮或仆役,都只肯为我指路,没人敢管我把东西送进去,更别说是领我一同去了。”
“活像你要去的地方是鬼门关似的。”大弟忍不住打了个哆咦。
“也和鬼门关差不多了!我好不容易找到王爷的书斋所在,还没走进门,就差点儿被门内飞出的青花麒麒玉瓷瓶砸死!”
“青花麒麒玉瓷瓶?”老翁的下巴都快掉下来了。
“我很仔细的瞧了那被摔躺在庭前的瓶子两眼,是青花麒麒没错。”
苏老翁神情紧张的继续追问:“那大瓶儿有十岁娃儿那么高呀,就直直朝你砸了过来?”
“嗯!”莉桐睁着坦诚水灵的双眸。
“然后呢?那瓶子”
“碎了。可是女儿我仍安然无恙,爹爹大可放心。”
“你这个大白痴啊”卢老翁轰然一啸,屋顶虽没掀,破方桌却被他当下一捶,成了木柴片片。
“那青花瓶那玉瓶”气煞老翁,连话都说不清楚了。“你应当迎面接住它,直直奔回家呀!你居然闪过它,平白葬送咱们家吃香喝辣、购屋买马的大好机缘!你有没有脑袋哪?你头壳里除了浆糊还装了什么?”
老翁忍不住泪湿衣袖,痛哭自己教女无方,不过大半眼泪都是在为那价值连城的青花瓶惋惜。
“爹,凭姐姐的超钝神经,能闪过花瓶就已是不幸中的大幸,否则姐姐今日就真的是直的出去、横的回来了!”
“呜就算她被砸死,好歹也可赚一笔奠仪,少个白痴赖在家里混吃混喝,可是她她”
老翁哇地一声哀号起来,如丧孝妣?蛲┑故侨厦煤埽咛酒呒鹗氨淮虺赡静袼槠淖烂嫦拢负跽笸龅脑啾婆獭?br>
女儿生来就是不值钱,歹命哪
“姐,那闪过花瓶后呢?”大弟仍专注在好戏上头。
“也没什么呀,就看到房内老子孟子满天飞,东一句‘你这个不肖子’、西一句‘上梁不正下梁歪’”莉桐捡起了尚可使用的杯盘,往厨房走去。
“老子?孟子?在天上飞?”大弟满脑子怪异的画面,愈想愈玄奇。
“她的意思是老子之书、孟子之书被人扔来掷去。”老翁毕竟比十四岁的少年多吃个几十载的饭,女儿毫无逻辑的语法,也只有他能将其翻译成听得懂的人话。
“我正奇怪屋内没见着人,却闻吼声如雷。”莉桐不解的说着。“对骂了好些时候,我正想离去,改天再送画卷来之时,突然书斋房门就被踢飞开来,冲出一道身影
绣芙蓉2003年7月20日更新
话说当时
“你是什么人?”
那身影耸立在她跟前时,足足高她两个头。
“我我是来送硕王爷订的画卷的。”当时那身影背光而立,娇小的莉桐根本看不清来人面孔。
“不肖子,你有胆反抗你阿玛的话,就给我滚出硕王府,我就当没生你这个儿子!”书斋内又冲出个人面威风的大胡子,看来活像门神。
“笑话!你以为你有几个儿子?要是撵我出去,以后就别哭着求我回来继承香火!”
那身影这一侧头回话,让莉桐看傻了眼
从没见过相貌生得如此阳刚俊伟的男子!透过身侧阳光拂耀,他犀利如鹰的眼瞳遂成淡淡的琥珀色,阳光像是专为他独霸天下的气魄而生的,衬出王者不可一世的风范。
日照龙鳞万点金!她几乎被这般耀眼的灿烂勾去了魂魄。
“我哪一点亏待你了?今天要替你订门亲事还得下跪求你吗?”大胡子这一怒,涨红了脸,宛若关公再世。
“亲事?你也不问问我的意愿,也不管对方是圆是扁,只要人家是个格格就让她当我媳妇儿,你生我这个儿子和养种马有何差别?”
“放肆!”大胡子血气上冲,扛起屋内的太师椅就往他和莉桐的方向砸来。
真个是力拔山兮气盖世!
若非那身高腿长的贝勒爷护在莉桐身前,一掌击破飞椅,她当下恐怕已成书斋庭前的肉过了。
“阿玛!孩儿已告诉您很多次了,孩儿根本无意成亲,您何苦硬逼我娶佟家的格格,徒增累赘?”
“什么累赘!”震天一吼,连莉桐的耳朵都有点嗡嗡作响。原来方才书斋内的狮吼就是出自大胡子的嗓门儿!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这点道理你还不懂!”大胡子方才声色俱厉的容颜逐渐瓦解,再难掩饰爱子心切的本性。“阿玛向来以你为荣,硕家有子如你,夫复何求?可是思麒,男人不是光凭事业即可成就人生,你不娶妻、不生子,如何能深切体会为人父母的喜悦与责任?你如此逃避人生责任的行为,教阿玛如何不为你心痛?”
大胡子的这番深情恳切,连身为局外人的莉桐也不禁为之动容。想来自己与爹爹的关系,自小就是被打大骂大的,从不曾令她有如此父爱至切的感受。
是因为贫贵身份的悬殊,造就品德上天地之别的差异呢?还是因为她生来就是不值钱的女儿身
“孩儿并非逃避责任!”她身旁的思麒贝勒不改之前坚持的立场。“孩儿只是想自己处理终身大事,不劳阿玛费心!”
“我哪能不为你费心?你都二十六岁了,还未娶亲。你要把终身大事拖到何时处理?连你额娘都担心你是不是有断袖之癖!”
“荒唐!”思麒贝勒不屑的冷笑一声。“为了这等胡思乱想,就想逼我娶你安排好的木头格格?”
“什么木头格格!”大胡子这下子可不只怒发冲冠了,连额上的青筋都暴突起来。“佟家的格格是我千挑万选才相中的!既温婉又贤慧、善解人意,诗词歌赋无一不精,沉鱼落雁闭花羞月,只有如此完美的女子才配得上你!阿玛这般为你没想,你还有何不满?”
“就是因为这样我才不满!”思麒贝勒看来对老父的心意丝毫不领情。
“你哪里不满?”
大胡子这一吼,莉桐掩耳不及,吓得三魂去了七魄,眼冒金星。
“那种完全符合你标准的女子,活像额娘养的哈巴狗,叫她站她就不敢坐,问她话就只会‘喳’,娶那种女人过一辈子,还不如随便抓个人当老婆算了!”
思麒说这话的同时,突然把莉桐抓进进父子对峙之间。两个巍然轰立的壮硕男子中间,站进了娇小畏缩的女娃儿,凝重的火爆气氛、焦点霎时转移到莉桐身上。
“你?”大胡子眯起了眼盯着她,加上那一脸狂怒未息的凶煞神情,吓得莉桐膝盖有点无力支撑,抖颤了起来。
“哼!”大胡子睥睨一笑,将视线放回儿子身上。“说笑话也得看场合!瞧你毕竟还是个小伙子,想反抗你阿玛也犯不着情急之下就抓个滥竿充数。”
思麒心中也不得不承认,他的确是情急之下才出此下策!但是那句父子两人没多理会的“滥竿充数”倒是令莉桐从头顶凉到了脚底。
“反正我已经和修家订下了这门亲事,不管你再如何胡闹,半年之后,佟家格格是入定了我顾家大门!”大胡子终于颁下无可违逆的圣旨。
“好!就让佟家格格做硕家的媳妇吧!”
思麒宏声如雷,如此爽快的答覆,令大胡子霎时化严厉为满面惊喜的笑容,连眼泪都差点儿感动得掉下来。
莉桐却突然间被思麒拉人怀里,一只大手紧紧按着她的肩头。“阿玛,我不消半年,只需半个月就会将这女娃儿娶过门,让她坐在我正室的位置上!”
“你、说、什、么?”不仅大胡子气得像只大刺犯,连莉桐也吓得合不拢嘴,下巴几乎脱口。
怎么可能让一介平民女子为正室,尊贵骄宠的格格为偏房?这事若传出去,佟家铁定会卯足全力给硕王府来个满门抄斩!
这下子连听故事的苏老翁及苏大宝下巴也脱臼了这、这、这这不会是真的吧!
苏家三口呆呆的站在桌前,一时都沉寂了下来。
“啊”苏老翁轻松自若的先开了口。“哎!这种事在意个什么劲儿啊!哈哈哈!”
姐弟俩看着笑容僵硬的老父,他额角上甚至布满了豆大的冷汗
“我说莉桐、大宝,你们这两个小笨蛋!人家父子拌嘴,说的还不全都是气头上的话,谁会去当真呀!哈哈哈!”苏老翁的笑声极不自然。
“可是爹”身为大弟的苏大宝忍不住为姐姐坎坷的前途感到忧心。“君无戏言,不是吗?”
“硕王爷又不是皇上,他说说戏言有啥子了不起啊!”苏老翁愈笑愈大声,似乎想掩盖内心某种真正的情绪。“我不也是常跟你们胡乱说笑话吗?什么‘我打死你这个笨女儿’、‘生你这蠢货还不如明早卖到市场去’之类的,你姐姐还不是依然赖在家里混吃混玩的。”
“是啊,爹爹所言甚是。”莉桐对于这种专门践踏她尊严的狠话,早已练就了不死之身无论话再狠,她也能处之泰然。
出身贫贱的人,就该贫贱而勇敢的活下去!像蟑螂一样,出身再“扁”也要坚毅不挠的生存下去!
于是,苏家三口就在厨房桌前哈哈大笑了起来,不约而同冒着冷汗打定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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