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她,只不过是段插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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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三更。
紧闭的门户,透不进丝毫的凉风,床榻前的帘幕竟缓缓飘扬,拨帘的唰动声虽细小,但某物体爬上床板所发出的咿呀声令睡梦中的龙步云不由得皱起剑眉。
然而,惊醒他的并不是这些怪异声响,而是胸口那道突生的沉重压力。
表压床!
瞠开的虎眼定晴一看,并收回原先准备祭出的拳脚攻势。
他的的确确是被压了,只不过无关鬼神,而是那位他领回府的小小食客娃娃。
“你怎么又溜到我床上?”龙步云轻拍枕在他怀中的鹅蛋俏颜,只换来她数声咕哝,翻面再睡。
娃娃散扬的发丝如同锦被般覆盖在他肩头,交杂著一股清冽的馥郁。
发香、体香、睡颜更香
龙步云一怔,暗斥自己的分心。
“我不是已经将厢房让给你睡,你怎么还是死缠烂打地跟著我?”他将娃娃自身上扳离,让她安安稳稳地仰枕而眠,小心翼翼扳开扣著他衣领的纤白五指。“若我这般问你,你的回答一定又是因我身上香气云云之类的胡扯童语。”他自问自答,起身下床。“况且我身上若真有任何香气,也绝对是由你身上沾染而来的。”
回应他的仍是浅浅酣吁。
为她盖被掩门,龙步云披了外褂,走回自己的厢房,脱鞋上榻。
这已经是他今夜第三次换房间了,无论他窝在厢房、客房、书房,他前脚刚跨进去,她后脚就跟了进来,屡试不爽。
片刻
轻巧的玉铃铛声随后而来,跟著脱鞋上杨。
仍旧是在“鬼压床”的不适中醒来。
“果然”龙步云抹了抹脸,低头看着贴在胸膛上呼噜噜打盹的娃娃,无可奈何地轻声一叹。
龙步云原想再将她剥离自己身躯,手举在半空却突然迟疑,思索半晌,大掌轻轻抚上她微乱的发丝,带著他自己也不敢置信的放纵。
“让你养成缠腻著我的恶习可就不好了,毕竟,你终得回到家人身边,到时少了我,瞧你怎么睡?”他轻声斥著,带著几丝宠溺。“总不能将我也收到你的小埃袋里,随时随地挂在腰上,供你差遣、任你使用吧?”
低低浅浅的嗓音几不可闻,与其说是在告诫酣梦的睡娃,倒不如说是在提醒著自己。
思及他被硬塞入小埃袋的画面,龙步云叹笑着自己被她感染的幼稚念头。
“你一副自己将永居龙府的模样,是已经认定我找不著你的家人,所以放心大胆地赖下来了?你就不怕离开龙府那日到来,你会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丑话说在前头,我可不会因为你大哭而心软,更不会点头让你留在龙府,你可别打错了主意。”他很清楚,自己绝对可以做到铁石心肠,因为这向来是他的专长。
不能纵容她沉迷,也不能放任自己迷醉。
万一彼此都习惯了依赖及贪恋对方体温,未来的下场他已能预见。
说他没有为娃娃心动,那是自欺欺人的笑话,但心动又何用?他立誓对抗阎王门,表面虽自信满满,实际上他对高深莫测的杀手组织又能有几分胜算?连衙役兄弟们皆认为他犯上阎王门之举只是以卵击石。
即使明白胜算微乎其微,他仍愿放手一搏,为的当然不是加官进爵或千古留名,他只想照著自己向来的处世态度劣卩少薪俸,做多少事。
就像他曾听一个落狱杀手提过,别人给他一人份的买命钱,他绝不会多事地替雇主多杀另条人命,否则就蚀本了。反观衙差的风气,领一份薪俸,却不
出半分力的家伙大有人在,与罪恶满盈的匪类相较,是否更为劣等?
他龙步云,不屑为之。
但他又无法否认,自己针对上阎王门恐怕会无功而返
“无功而返便罢,大不了再接再厉,但若成为阎王令的殂杀对象,绝对会成为无头孤魂,毕竟我所面对的是索命阎王呵。”龙步云像是自嘲,布满剑茧的厚掌滑过她绸缎似的青丝。
他将锦被拉高数寸,完完全全包裹着她微蜷的身子。
“一个人丧命又何妨,若牵连到其他人的伤心,那非我所乐见。”
为了担忧著别人的伤心,所以他尽量减少了会为他伤心的“人数”减少了让人成为他肩上负担的机会。
他不想肩负著其他人的喜怒哀乐,更不想因为自己办案时向来置生死于度外的蛮干态度换来其他人的寝食难安。
只为了他想保护那些他所重视的“其他人”
因为在乎,所以疏离。
很矛盾呵。
但人生原本就会做出许许多多的矛盾蠢事,差别只在于“蠢”的程度多寡,他应该是蠢的多一些的家伙吧。
所以他才会推开了不断贴近他胸膛的娃娃。
所以他才会让自己以一种淡漠得近乎疏离的态度对待娃娃。
私心,这只不过是他的私心罢了。
睡梦中的娃娃突然发出银铃轻笑,仿佛梦中甜蜜异常。
龙步云因她的笑靥而感到有趣,贴着青丝的大掌竟舍不得抽离,任绺绺青丝纠缠在他指节之间。
“只能再纵容你一晚,明儿个绝不准你再上我的床。”
也再纵容自己一回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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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五更。
娃娃睁开眸子,双手胡乱地朝身下摸了两把,而后又轻笑地合上惺忪睡眼。
还好,还在。
平稳的心跳、温热的体温,以及熟悉而特有的香泽,都在。
她今天晚上找了他好久好久呢。从头一间厢房开始慢慢找,沿著他身上缭绕的清香,凭著她过人的嗅觉才找著了他。
他没再推开她,也没再换房睡,或许是他已经睡胡涂了吧?所以没心思也没闲暇来训斥她,嘻嘻。
“真暖和”她的脚丫子磨蹭著他的小腿,稍解她冰手冰脚的小毛病,却换来龙步云沉睡中的细微呻吟及蹙眉,她没敢再动,就怕吵醒了他。
她可不想再被他给赶出房呢。
娃娃笑睁著眼,觑瞧着龙步云的睡颜。
他长得算是好看吧?至少她老觉得看不够他,视线跟著他打转。
“难道这就是爷爷师父说过的爱吗?”
可她不懂呵,以前爷爷师父老爱拿他陈年的辉煌情史来当床边故事,那些“天地合,乃敢与君绝”、“在天愿做比翼鸟”云云的缠绵悱恻,她压根没感受到,只觉得这样枕在他胸前,她就好满足如果龙老大别老对她板著冷脸,她会更满足,嘻嘻。
“我这样也叫爱吗?”娃娃偏著脑袋瓜子,问著沉睡的龙步云。“爷爷师父忘了告诉我,我可不可以不要爱得又是雷劈又是火烧,可不可以像现在这样每晚看着你就好?我不贪心的,只希望像现在。”她伸出食指,点了点他的眉心。“你若是听到我这番话,一定又要训我胡言乱语。”
她又呆望了他好半晌,轻拨他披散的黑发,滴溜溜的眼瞳一转,也揪过自个儿一把青丝,开始与他的头发交缠打结。
“结发为君妻,席下暖君床,只要结了发,就可以当夫妻吧?”娃娃单纯地从字面上解释著结发涵义。
编完一绺发丝,她意犹未尽,继续编绕第二束、第三束
若以发丝拟情丝,密密麻麻地缠绕再缠绕
发丝缠绕。
情丝亦然,那该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