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她快速咀嚼,囫图吞饼,并上前将他的手自湖里捞起。
“水里,有吃人的坏人。”
“吃人的坏人?”他还没反应过来。
“你昨天说的。”见他仍一脸茫然,她又道:“你说,坏人在湖底。”
水湅记忆回笼,那只是他昨天一句不甚真切的玩笑话,孰料她记得好牢。
“所以,你怕我被湖底的坏人给吃掉?”他笑望着那双仍紧紧揪握在他肘间的小手。
她点头“要是饿了,会吃很多,手,不只。”
良久,水湅重新拼凑了她的句子,带着八成的自行猜测。“你想说的是,‘万一湖底那吃人家伙没用早膳,肚子饿得慌,食量就会变得很大,到时不只是我的手,它会将我整个人拖到湖里去饱餐一顿’?”
她仔仔细细听完他的加长版解释,虽然里头有好多好多她听不懂的词,但差不多她方才所强调的重点都有被他重复一遍,所以大概与她的意思相去不远,小脑袋又点了点。
水湅陡然笑出声。
“该说你胆子太小还是担忧过了头?那只会吃人的坏东西被缚锁在湖底,别说吃东西了,连翻身都做不到,怕什么咧?”他的笑,带着深深嘲弄。
那龙,原本有机会脱离禁锢,却全毁在她手上。
“缚、缚锁?”不懂。
“就是被人五花大绑,动弹不得。”水湅顿了顿“还是不懂?”
他取下发上帻巾,无视一头披散开来的墨黑长发,迳自拉拢她的双腕,开始圈圈缠绕。清冽的眼直勾勾地望进她的眼底,看着她的不解,以及未知的害怕。
“它在湖底,被无形的丝线所缚,就像这样,龙爪、龙颈、龙身全系牢收紧不准许它离开蓄龙湖,不准许它再见天日”
缠在她纤细腕间的帻巾好似一条捕获猎物的蟒蛇,不住地收紧蛇身想将猎物勒毙!
“水湅!好、好疼”腕上传来的痛楚,让她又急又疼地哭了。
“那感觉,是很疼。”水湅的眼,透过了她,落在她所无法触碰到的缥缈思绪间。
“真、真的好疼”
她的哭嚷,唤回了水湅的失神。
翱绑在帻巾之中的柔荑被束得涨红,连同她的眼眶也是被泪水洗涤过的浅浅粉色。水湅迅速松开帻巾,并将那条让她好害怕的浅绿似蛇的长长帻巾给抛进湖里,任它浸了水湿,逐渐下沉,离开了两人的视线。
“对不起。”他揉了揉她腕间的淤红,接着又拭去她镶挂在眼角的薄泪。
“懂了,缚锁,好疼。”他身体力行的教导方式让她学得很快,也让她很快又学到一个新词,只不过,手腕好痛噢,呜
水湅笑了“事实上缚锁并没有那么疼啦,是我示范错误。”难得他头一回很真诚地反省了自己的过错。
“可是”她顿了顿“那为什么,缚锁,湖底?”念及“缚锁”两字,她的速度明显减慢,可见仍相当陌生。
他知道她问的是“那为什么它会被缚镇在蓄龙湖湖底。”
“有人说它不听话,兴风作浪、捣毁城镇民房,带来无止尽的水患”思及他说的话必定让她一头雾水,水湅扯扯嘴角,简言道:“它就是不乖。”
她娇俏的脸蛋垮了下来“不乖,就要”微颤的细指,指指湖水。
“对,不乖就要关在湖底,而且还没东西可吃。”
她蹙眉的模样像是又准备要狂哭出来,沾了泪的长睫低垂,眸光落在自己手上啃了一半的糕饼。
“没吃,会很饿”
“当然。”
突地,她将手上的糕饼抛进湖里,换来满湖鱼儿的争夺抢战,激烈的水花在糕饼处绽开,不一会儿,水花消止,糕饼也无影无踪了。
水湅眼底映出一张苦苦的芙颜,她抓起第二块再投入湖中情况一如之前。第三块、第四块
蓄龙湖里的鱼儿向来不怕生,更遑论有人愿意喂食,不一会儿,石舫周遭已被成群的鱼儿给团团包围。
“水湅,它吃不到”
水湅挑动剑眉“不会呀,我瞧这群鱼儿吃得挺乐的。”一张张破水而出的鱼嘴,开开合合地嚷嚷著“我还要吃”的贪吃嘴形。
“湖底的,吃不到走、走开,不是你们吃,这是湖底要吃的”千翡双手将最后一块糕饼牢牢覆在胸口,正以一种很认真的语气与一池鱼儿说话,诚惶诚恐的模样仿彿生怕鱼儿会跃过石栏来抢她手上的糕饼。
水湅微微一怔。
她不是要喂鱼?而是要喂龙?
“水湅湖底的,吃不到怎么办?”糕饼才人了水面便教鱼儿给抢食殆尽,根本就沉不到湖底嘛。
蓄龙湖,很深,即使湖里鱼虾不去抢那块糕,恐怕在沉入湖底之前,那块糕饼早就溶得干干净净了,看来这样的道理,娃儿般的她,不懂。
她也不懂,即使这块糕有幸落到湖底蛟龙的嘴里,却连塞它牙酚诩不够,更别提能填饱数千年未曾进食的辘辘饥肠。
他想嘲弄她、想嗤笑她,为她天真又极蠢的想法大笑数声,让她知道自己方才做的事有多憨多傻。水湅微启无情薄唇,以为逸出喉间的字眼会是尖酸刻薄,岂知,话离了口,却差之千万里。
“它吃不到,但它知道你的心意它说,将食物白白丢下湖,不如将你自己喂饱些。”
他,口是心非,连他都不明白自己何出此言。
“我吃饱,可湖底的,没有”她抱着小扳点,低声啜泣“怎么办吃不到,怎么办”
“你把自己喂饱点养胖些,再跳下湖里让它饱餐一顿就好。”他想转移她的坏心情,结果玩笑话一出,换来她的放声大哭。
“可是我,会先被鱼,吃光”就像那些落水的糕点一样“湖底的,还是吃不到水湅、水湅,把它,从湖底从湖底,救出来”好可怜的哭嗓要求道。
“我曾经也想,是你毁了这一切。”他的语气有些冷、有些淡、也有些无奈“是你取剑时的心神不宁破坏了我建构多年的计画,我本该咬断你的咽喉,赏你一个痛快,以泄我心头满满之恨你是该哭,该为了自己犯下的过错而哭;该为自己将面临的死劫而哭;该为自己的无能而哭;该为自己的失败而哭”
但她却为了湖底蛟龙而哭,为它饿着肚子而哭。
不解的水眸望着他直淌泪,她自是又听不懂水湅一席话,带着浓浓鼻音的哑嗓兀自道:“把它救出来,我们可以,吃饭,在桌上,吃饭一块”简短的字句排序颇怪,却不难理解她所传达之意。
“痴儿说梦话。”水湅忍不住抿嘴薄笑“水家庄里有哪园哪院能容得下一头巨大蛟龙?还一块用膳咧!”真是孩子才会说出的童言童语。
“不能,一块,吃饭?”
“不能。”水湅今天直言拒绝她的次数着实惊人。
俏脸惨兮兮,又低头看着手上的糕点掉泪。
“它如果乖乖的,可不可以不要缚锁,在湖底?”
“我不知道,不过它劣性难改,很难很难有乖乖的一天。”别变本加厉就阿弥陀佛了,还苛求它改过向善?
“我、我还是想、想送糕给它吃,你可不可以,帮”
“我”字还来不及吐露,她小心翼翼递到水湅面前的糕点却被他张嘴啃掉了一大半,薄唇还十分故意地吮过她的指,激起一阵酥麻。
“啊!你”她快手收回掌间剩下的一小部分甜糕,一双细眉缠上数十道小结,道道都在指控着他偷吃之举。
“这糕,我替它吃了,我饱也就是它饱。”
“你你又不是它!”她护住甜糕,不容他觊觎垂涎。
水湅笑得好深沉,一副欺她什么都不懂的恶徒样。
“来,告诉我,这是什么?”他指着自己,很故意地以烙印着龙痕的右脸颊面对她。
“龙”
“湖底躺着的,也是龙。”水湅提醒道。
她偏着小脑袋,单纯的思绪里只有最简单的思考模式。
“可是,躺在湖底的龙,又不是你”水湅擒过她的手,恶意地将最后一口糕给送入嘴里,甚至连她掌心、指间的糕屑都不放过,粉色舌尖游栘在她被迫摊展开来的双掌间。
“水、水湅”她的粉颜上炸开一片酡红。
他在她掌间抬眸,熠亮的眸除了戏谵,还有更深的调皮。
“你又怎么知道,我不是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