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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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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抓起倒挂在镜墙上的两瓶酒,以目测方式,将精准适量的液体注进杯中,随即拿起小刀,将一颗黄柠檬斩成对半,自言自语地挤出汁来“女人若是坏啊,比男人更坏;女人一旦堕落,可比男人更无可救葯。

    抱歉啦,邢哥,不这样顺水推舟,要等你这个木头人去把上这个美丽坏女人,不知要等到民国几年。”

    佟信蝉从化妆室出来,走经两扇缓缓掩上门的电梯,转进舞场,打算向于敏容道歉。

    不料,当她一现身后,泰半在舞池下闲晃的男人目光都从秦丽转注到她身上,再加上她众里寻芳的华贵模样,让男人见了心神莫不为之向往,恨不得自己就是她要找的人,能霸揽着她完美的背部,共舞一整晚。

    然而想归想,三分钟后仍是没有一人敢上前邀舞,也许是她的穿着打扮引起众多女人的抗议而让他们却步吧。

    但话拐回来说,雷干城身边挽着的秦丽也是引起不少女人的抗议,但他们就不会只想单纯地搂着曲线玲珑的秦丽跳舞,因为她是一个美丽得能勾起人意淫的风流女人,而眼前这个戴着化妆面具的新女王,却多了一种只可远观不可亵玩的尊容。

    因此,今晚是佟信蝉首次坐冷板凳,被男人当成壁花来欣赏,尤其是了解到于敏容真的放她一人在这里之后,她更觉不自在,躲在面具下的眼只好紧盯住幽暗的舞场,追随着一对对跳着亲密贴面舞的倩影,心下不时冀望那个男舞者能抬眼往她这头看来。

    可惜的是,雷干城没有,他也许有掠过眼,但从没将目光逗留在别的女人身上半秒过。

    看来他是个非常忠于舞伴的男人,不会见了蔷薇,又想摘芙蓉。

    慢舞结束后,他温和有礼地牵着舞伴走下舞场,将她护送到距佟信蝉不远的一张桌前,这时他才似有若无地往她这方向轻瞟过来,身子一背,就近挑一张跟她相背的椅子落坐,与数位朋友闲话家常。

    他的那一瞟,虽只短短两秒,却明白地传递了一个讯息他不欣赏她所耍的劣质伎俩。

    这让佟信蝉猛地一震,早化脓的心顿时多出好几道伤口。

    她这辈子做了很多损德的事,除了十七岁那年自作孽,误中“优良精子奖”外,还没如此见不得人过,如今就算是戴了一张防护面具也无法纾解那股羞愤。

    “作践自己”是他看她时,贴给她的标签,为什么他不用说一句话,便能将她的自尊心砍掏得一片空?莫非他识破她的身分了?

    她陡地捧住昂荷过度的心脏,有种想要去跳淡水河、畏罪自杀的冲动。

    随即她又否定掉这个假设,因为照她对雷干城的了解,如果他真弄清楚她的身分的话,不会让好友的妹妹在这里玩火,因为这就是雷干城。

    佟信蝉想到这层,心安下来,回头瞥了眼他的后脑勺,顺势环顾舞场,明白有许多男人紧盯着自己,等待她的垂青。她告诉自己,既然人家不领你的情,你也别去黏人家。

    反正这里这么多男人,足够补满你的自尊心,你姑且玩个通宵,明日绝不再起妄念。

    于是,她霍然起身,对周遭的空气轻声地说了一句“奇怪,今晚大家好像没有跳舞的兴致。”

    不到一秒,一位中年绅士已快步上前伸出手,谦和地握住她,说:“哪里是,我们正等着你来开舞呢!”

    佟信蝉笑笑,婀娜多姿地踩着一双细跟鞋,与对方下了舞池,但是一半心思仍是绕在雷干城身上。尤其当她跳不过五分钟,他头也不转地起身领了一行朋友往吧台后面的贵宾包厢走去时,她的心是真的死了一半。

    从此,她的邀舞不断,对于各形各色的男人她皆一视同仁,来者不拒,俨然就是舞后,甚至一个比一个下流的男伴轻薄的举动。

    斌宾包厢里,两盘精致的日式料理被台湾小吃碟团团包围。

    两个男人分头占据两张真皮椅,皮椅后面各立着三名手下,大有互别苗头、分庭抗礼的意味。

    主人雷干城稍微倾过身为大郭点上第三根烟。

    大郭连声道谢,猛哈一口烟草后,挥着又夹烟又夹筷子的手,再去夹桌子正中间的那盘河豚生鱼片,三两口咽下喉,搔搔头又抹了把鼻子,盯住鼻前着火的烟屁股,像正要开口,又忽地把话煞在齿间,寻思地抽着烟。

    大郭年轻时拚得猛,在外省帮里是打第一炮响的张飞人物,说话既呛又大声,行动剽悍又勇猛,挥的开山刀也许不是最大把,但债务及保护费却收得最积极,可谓人见人畏。孤胆英雄,配上纯正血统,一下子就超越比他多混好几年、有本省籍血统的兄弟们。

    不想时过境迁,政权势力的转换,教干坤也能扭转,以前吃得很开的外省帮反倒被本省帮小觑。省籍情结,从公职机构到民营企业,从上层到基层,从民间到黑市,大家表面都笑着说没有没有,到底有没有,关上前门,拿个火炭或冰块往屁股后一贴,是冷是热,白己心里有数。

    如今二十年已溜,大郭仍是一条活灵灵的好汉,却已不是天上飞的蛟龙,反被后生小子贬成过气的地头蛇,得回过头来拉?赘沙牵套拍壳笆拼蟛坪竦乃春倩9喑抛约旱牡嘏獭?br>

    好在雷干城识趣、知道分寸,懂得敬老尊贤,要不然,像大郭这样笃信“宁撞钟一响,不打铙钹三千”的悲剧性格人物,脑子一个翻癫想不开时,也许还真会一枪把雷干城和自己毙了,恶名昭彰地死也不做枉死鬼。

    “阿城,不是我要说你,咱们是混江湖的,江湖上自有一贯规矩不能不理。你这些年来我行我素也就罢了,但是往条子靠过去的行径,让很多兄弟颇不以为然,直骂你是骑墙派、歪种。我念在自已的这条命是你帮忙捡回来的,每次碰上有人批评你,就自觉该帮你说说话。

    但我就这么一张笨嘴,抵不过人家十来双硬拳头。你若不把自己的立场表明清楚,连我都要被你拖下水。”

    “那还真难为你了。”雷干城仍是一脸温和地冲着大郭笑,手握一瓶新开的xo,为他斟满酒,还特地将河豚生鱼片挪到大郭眼前,方便他取用,自己则抓了一小把蒜蓉花生米,优闲地弹进嘴里。

    大郭把xo当可乐似地灌下喉,烟塞进嘴里,猛抽一口,话同烟雾一齐喷出,烟雾袅袅“我知道你老头和大哥为了那次‘白粉事件’丢了命,所以你对毒品感冒也是情有可原,知道内情的大多不会强迫你,但是这回你可不能再置身事外了。

    雷干城稳坐在椅上,一脸和善“你们来找我,就是看得起我,我自然不会把财神爷挡在门外,错失一个发财的管退,但是这个吴先生的来历受到我兄弟的质疑”

    大郭还没听完,双目就暴凸了出来“小吴生来就是一脸颟顸,只想以财滚财揩油,我们绝对治得了他。”

    “这么说来,你是把他的身分打听得一清二楚了?”

    “当然。我在道上混了那么久,岂是冒冒失失的人,跟你提过,他是企业家第二代,职权没捞中,钱却很多,小脑筋有,却被葯消磨得不大灵光。

    我看人的眼光一向准,绝对错不了。”

    雷干城放松似地往椅背靠回去,大手往椅臂一搭,舒坦地吐出一句“既然如此,我就放心了。”

    “咱们不妨趁这个时候把细节谈清楚吧。”

    “好,就麻烦您请吴先生进来。”

    大郭抬起一手对身后的保镖下命令“你把小吴叫进来吧。”

    大郭的保镖得令倏地来到门边,手刚搭上门把,还来不及扭开,雷干城的手下小罢便冲进来,无视大伙的注目,疾步来到雷干城身边,弯腰附嘴,通报消息。

    雷干城眉头遽皱,抵在颊边的大手当下拳握起来,板起一张结霜似的脸,慢慢转头瞄了大郭一眼。

    大郭被他幡然一变的态度弄迷糊了,不悦地问:“出了什么事?”

    雷干城凛然一声冷笑,解释“看在你的面子上,要我把自己的女人让出去伺候吴先生玩一夜都不成问题,但他不看僧面,好歹也该看你这张佛面,先打过一声招呼,再解拉炼掏家伙吧!”

    大郭闻言,生硬地挪开叼在嘴角的烟,恶狠狠地问:“他干了什么好事?”

    雷干城嘿嘿两声,不客气地迸出话“我的女人。”说着顺手接下阿松递上来的遥控器,朝墙上七十二吋的萤幕板轻按一个鉴钮。

    萤幕瞬间闪白,一对男女赫然跳上萤幕;只见吴姓商人抵在一扇门前,打算将一名戴着面具的黑衣女子胁持进男用盥洗室逞能的一景。

    大郭见状,脸顿时发青,僵硬着脖子看着雷干城,承诺说:“好,既然她是你的女人,我绝对会还你一个公道。”话毕,将抽不到四分之一的烟重重往烟灰缸山按,拔起身子,恶霸地领着跟班兄弟,连往包厢出口撞出去。

    待隔音门自动阖上后,小罢兴奋地嚷了出来“成功了。还顺便送那个姓吴的一粒小精灵,试试货灵不灵,结果灵得不得了。”

    立在雷干城身后的阿松转头狠瞪小罢一眼,警告他小心说话,但阿松就一个人,管不了另外三张鸟嘴。

    “可不是,只可惜那个痞子找的不是秦丽,反去看上那个倒楣的女客人。”

    “是那个女的活该。”

    “就是嘛,穿成那样,又没护花使者在旁,难怪会被盯上。”

    雷干城食指抚触眉尾的疤痕,心情恶劣地横了属下一眼“你们怎么不赶紧出去探视情况,捅出楼子我唯你们是问。”

    小罢马上应道:“城哥,你放心,一切都在掌控中。咱们拖欠一点,好让那个女客人吃点小苦头,下回包准她不敢穿得那么肉麻来跳舞。”话虽如此说,小罢还是怕了他冰冷的眼神,脚跟一转,紧跟在其他弟兄身后出去。

    雷干城重吐一口气后,仰躺回椅背,目光紧盯在萤光幕上,注意到监视镜头已切换到男盥洗室里。

    衣衫不整的她已被姓吴的扛上肩,慌乱中,她误打正着地抓住门上的金属环把,让姓吴的无法往前挪出一步,两人僵持不下,姓吴的恼极,眼看就要伸手摘除她快移位的面具,这让她猛然一惊,套着黑色高跟鞋的脚就瞄准对方的鼠蹊部,像搥木桩似地,一厘也不差地猛踹过去。

    姓吴的受创后,马上将她拋到地上,自己则弯着身子往高级地毯一跪,两手紧抱两腿之间,彷佛两只手不够用,最后连头也俯下去纾解自己的命根子了。

    “啊呀!”见了这绝地反攻的一幕,雷干城啧啧地摇头,心下忍不住替姓吴的配音起来。

    他的目光很自然地落到站在姓吴的身后的女人,一道裂痕从她右颈肩处一路劈到左腰际,一粒浑圆丰满的白奶子就这么从黑压压的幽灵软布料里横卧出来,像七月下旬的弦月,更像美艳滴着露水的阴鬼,直勾人魂魄,彷佛在讨情债。

    雷干城忍不住睨了阿松一眼,见他轻咳一声,迅速调转目光背过身去后,才闷躁地在位子上挪身,一手掩住呼吸加速的鼻,要自己别被这一幕乱了阵脚,同时告诉自己,张李如玉生过孩子,那对酥胸十之八九是用硅胶“垫”出来的效果,远远看去也许赏心悦目,但真摸上去,恐怕会让人酸水上涌、倒尽胃口。

    他正如此想时,一干跑龙套似的手下才冲进现场,占领了萤光幕。秦丽拿着一条大披肩往黑衣女子的肩头套去,其他人则把姓吴的强架起来,朝门的方向拖引而去。

    正巧大郭领着一行兄弟接连而入,没让姓吴的有开口解释的机会,大郭两眼如夜叉地瞪着狼狈不堪的男人,拳头俱扬,直往他肚子捣了进去,直到姓吴的连声喷出一口血水才善罢甘休。

    大郭示意手下把姓吴的打出去,径自走向黑衣女子,态度谦和地对她说了几句话后,身子一让,摆手做出一个请她先行的姿势,扮起护花使者。

    雷干城看到这里,不动声色地切掉监视器,起身对阿松下了好几道命令“阿松,麻烦你请兄弟把这卷带子毁掉,并且知会一下洪律师看看能不能私下和解,免得姓吴的找大郭麻烦后,抖出那个笨女人的身分来。另外,帮我拦下大郭,解释我现在正在气头上,教训‘我的女人’时,不希望旁人在场,改天我再登门厚谢他的义气。”

    “我这就出去办。”

    阿松理解老大的顾虑,毕竟一个商业钜富的小老婆摇身变成黑道大哥的女人,若被跑法庭的记者揪到,不搬上纸面大作文章才怪。

    拿破仑怕三家报纸甚过一把刺刀,民主社会的政客也是一样,但混黑道的人可就不能用同种逻辑来等量齐观。城哥会下这道命令,无非是为了保护那个叫张李如玉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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