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逸夫失踪了。
他没留下片纸只字就离开了筑梦牧场,整个牧场陷入一片混乱中。
程威急得直跳脚,牧场的事务全落在他头上,每天都忙到昏天暗地。
可琪一直问,是不是她去梅叔叔的家,所以爸爸在生她的气。
最自责的莫过于夏侬,她觉得雷逸夫会离开,全都是她的错。
雷逸夫离开的第一天
一如往常,夏侬去林子里散步时,她老有个错觉,以为雷逸夫会出现在路的那一头。他总是会在她散步的时间出现,他曾嘲弄地对她颔首“夏小姐”然后用戏谑的语气跟她打招呼。夏侬望向空无一人的小径,没有他的清晨,有一种说不出的空荡。
雷逸夫离开的第三天
夏侬来到他住的小木屋。她站在门前,犹豫了一下,然后她轻推门,门应声而开,雷逸夫连门都没上锁。
她站在门口,阳光从她身后窜进阴暗拘屋内,屋里的摆设一半在光影中,一半在阴影中,就像雷逸夫给人的感觉。
夏侬走进屋里,她打开厚重窗廉,打开口户,让阳光洒进来,顿时,房里的一切毫无遁形的呈现在她眼前。
这是一间充满斯巴达风格的屋子,没有多余的摆设,只有一张床,一张桌子,一张椅子,显示他并不欢迎访客。
夏侬有一种窥人隐私的不安感。
但,她想了解雷逸夫。
自从程威说了他的故事后,她总是在想他。
仔细看,屋子里随处可见到堆积成叠的书,雷逸夫显然是个喜爱阅读的人。
藏书最多的是建筑方面的书籍,墙上还随意钉挂着他设计的草图。令夏侬惊讶的是,其中居然还有筑梦山庄的构图,原来,筑梦山庄是他亲自设计的。
夏侬转过身,不小心碰撞到身旁的书堆,哗地全部的书掉落在地。
她蹲下身,手忙脚乱地把书堆起,她拾起一本厚重盒装本子,一个没拿好,书本从盒子掉出,掉落了几张照片。
夏侬拾起一张照片,赫然发现,那是可琪的照片,她又拿起其它,全都是可琪。
她心里一动,拿起那个本子,翻开。
一页,接一页。
那是一本相簿,里头全是可琪的照片,从婴儿时期到现在,毫无遗漏地记录她的成长,有些照片还有注明一些字。
在可琪刚出生的照片旁边,雷逸夫如此写着:她好小,好丑,像只小猴子,桑妈说每个小孩子刚生下来都是这副模样。虽然现在还看不出来她是不是个漂亮的小东西,但,我还是将她取名叫“可琪”可人的安琪儿,希望她像天使一样可人。
在可琪七个月的那张照片,他这样写着:可缁忿咿呀呀地说着“八八”(?),桑妈说,她是在唤我。我很怀疑,她根本是冲着我手上的粥食叫ㄇㄞㄇㄞ。
ps.老实说,二十五岁当爸爸,感觉一点也不真实。
在一岁那张照片,他写着:可琪会走路了,我数过,踏踏实实的三步,比阿姆斯壮在月球的第一步还要令人兴奋!我终于有一种为人父的骄傲。
在三岁的照片里,小小可琪穿着洁白的小洋装,小红鞋,长发绑成两只辫子,她坐在藤椅上,双手抱在胸前,噘着嘴,似乎在生气。照片底下写着:她果然是个美人儿,可惜,她不喜欢这一身打扮,送她的洋娃娃也被丢在一旁。奇怪,女生不都喜欢这些玩意吗?
夏侬一页一页地翻看,时而低笑,时而摇头,字里行间的雷逸夫比他本人要来得让人亲近。这本相本,不但是可琪的成长日记,同时,也是雷逸夫身为一个父亲的心路历程,里头透露出另一面的雷逸夫,令夏侬既惊艳又心动。
当夏侬翻到最后一张照片,她的心忽地揪成一团。
照片里,七岁的可琪,穿着吊带裤,双手插在口袋,不驯地睨看镜头,漂亮的小脸蛋,有着淡淡地忧郁,雷逸夫在照片底下,写了两行字:我爱你,小女孩,别这么忧郁。
我太笨拙了,不知道怎么表达我对你的感情,再给我一点时间,好吗?
夏侬的喉咙缩紧,眼睛刺痛,眼泪大颗大颗地滑落脸颊。
她的心里难受极了,为筑梦牧场,为可琪,也为着那看似坚毅,其实脆弱无比的雷逸夫。
夏侬将相本紧紧抱在胸口,静静哭泣。
一星期后,雷逸夫终于来了电话。
程威大吼:“你该死的在哪里?你让我们担心死了!”
雷逸夫没有说话,程威听到话筒那端传来核与嬉闹的声音。
“你在海边?”程威拍一下脑袋。“对了,你心头有事,总是到海边。”
沉默了一下“牧场还好吗?”雷逸夫问。
“要是担心的话,你何不自己回来看看!”程威没好气地说。“嘿,你在哪个海边?几时回来?干嘛突然搞失踪!什么年纪了,你还这么任性,说走就走!”
“我从来不知道你有这么聒噪。”雷逸夫低笑。
“还说!是谁害我像个小老头碎碎念的?”程威横眉竖眼。“喂,你到底要待到什么时候?”
“我想多待几天。”
“几天?”程威爆吼一声。光是这一个礼拜,他就搞得老了好几岁。
“我很久没休假了。”
“你放得下筑梦牧场?”程威小心地刺探。“还是,你在逃避某人?”
“据我所知,探人隐私似乎不是你的本性。”雷逸夫马上回敬一句。
“因为我关心你。”
“我没事,如果这是你关心的。”
程威叹口气。
雷逸夫像一口沉默的井,他永远不知道他在想什么,除非他愿意告诉他。
“总之,你快回来,大家都很想念你。”
“大家都很想念你。”
雷逸夫挂掉电话,脑袋里只有这句话的回音。
包括她吗?
懒懒地靠在电话亭上,他点起一根烟。
一群年轻人在前头不远处玩沙滩排球,一颗球落到他脚边,他拾起,回击回去,球定定地回到一名顶染褐发的男孩手中。
“谢了,老兄。”男孩对他招手致意“要不要加入?”他邀请他。
雷逸夫摇摇头。这把年纪了,实在是玩不动任何游戏,包括爱情。
“妈妈,风筝飞走了。”一个小孩子哇哇大哭。
雷逸夫转头看去,正好瞥见风筝挣脱束缚,往天空飞去。
雷逸夫听见小孩的母亲这么哄他:“风筝丢了再买个新的就好了。”
雷逸夫怔然,他惆帐地望着愈飞愈远的风筝,心底这么想:风筝丢了,可以重买一只;心若丢了,如何找回来?
“找到他了,小侬!”
程威门也没敲地就冲进夏侬的房间。
夏侬转过脸看他。
“小侬”程威煞住脚步,仔细端详她。“有人死了吗?天,你的眼睛肿得像核桃,鼻子比酒鬼还要红!”
夏侬吸吸鼻子,将相簿递给他。“我错怪他了,他比谁都爱可琪。”
这几天,她都待在雷逸夫的小木屋,看他看过的书,睡他睡过的床,也在他桌上写字,这本相本也反覆看了好几遍;愈是了解他,她愈是心疼他。
程威把相簿丢开一旁“别再难过了,反正伤害已经造成了。”他早就知道这本相簿的存在,因为,每次到筑梦牧场,雷逸夫总要他当可琪的专门摄影师。
他走到衣橱旁,打开柜子,丢下一句:“收拾你的行李。”
“收拾?”夏侬一脸莫名地看他。“为什么?”
“因为我要提供你一个弥补的机会。”
“什么机会?”
“道歉的机会!”程威双手抱在胸前。“老大在垦丁一个海边度假屋,你去把他找回来。”
“我?为什么是我?”夏侬瞠目地指着自己。“雷逸夫最不想见的人是我吧。”
“祸是你闯的,当然由你去收拾。”
夏侬自责地低下头。
“你也感觉到了吧?这几天,大家都过得很不好,老大是筑梦牧场的精神象徵,少了他,就好像身体缺手缺脚似,整个牧场都显得很消沉。”
夏侬亦有同感,少了雷逸夫,筑梦牧场就不再是筑梦牧场了。
“最重要的是,解铃还需系铃人。”程威叹口气。“你知道吗?老大就算心情再不好,也不曾这样丢下筑梦牧场不管,可见,你伤他多深。”
啊!这一箭刺得可真深呀!夏侬在心里呻吟。这个程威,他可真懂得怎么加深她的罪恶感。
“我不知道该不该去见他”夏侬叹口气。
愈是了解雷逸夫,她愈是被他吸引,愈是害怕面对他。她在床边坐下,神情有些茫然。
程威在她身旁坐下,他一手揽过她的肩膀。
夏侬喟叹一声,把头偎入他的肩膀。
“什么事困扰着你?”程威问。
“我”夏侬顿了下,然后决定坦承以对。程威一向是个很好倾诉的对象。“我喜欢上雷逸夫了。”
原来,爱情可以在转瞬间产生:原来,爱一个人可以如此没有理由。夏侬罪恶地发现,她最近很少想到唐城。
“这不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吗?”
“奇怪,你似乎一点也不意外。”
程威呵呵笑。“只要看到你们注视对方的方式,谁都知道某件事正在酝酿。”
“怎么个方式?”夏侬歪头看他。
“你们注视对方的时候,那种方式,好像全世界只剩下你们两个,而你们的眼里也只有看得到对方,在你们之间围绕着一股微妙的氛围,空气中有火花哔啪作响,那是旁人所无法介入的世界。”
夏侬觉得脸颊在发烫天,她是这么看着雷逸夫吗?
“我去有什么用,雷逸夫根本不要人爱他。”夏侬喃喃。
“我相信你,小侬。”程威拍拍她的肩。“你能收服可琪,必能驯服老大。”
“驯服?我可不是驯兽师!”
程威哈哈大笑,他的神情一转认真:“去找他吧,小侬,唯有你才能打开他封闭的心。”
“唯有你才能打开他封闭的心。”
因为程威这句话,夏侬一路搭着便车,风尘仆仆地来到了垦丁海边。
雷逸夫住的小木屋离群索居地耸立在偏远的崖上。
在小木屋里找不到雷逸夫,夏侬放下行李,往海边寻去。
下午四点多,海滩上有很多人在追逐嬉闹。
她离开人群往海滩另一头走去,她知道,他会在那里。她就是知道。
绕过一群又一群巨大岩石堆,才爬上一片小沙丘,便看见一个男人站在沙滩上。
夏侬一眼就认出他,雷逸夫。
他站在那里,背对她,白衬衫、牛仔裤,核不断卷涌上他的腿,最后变成他脚边的浪花与泡沫。他看着远方,黑檀木色的头发被海风穿得凌乱,他的手插入口袋,海风鼓胀起他的衣服,站立的姿势,有着遗世独立的苍凉。
夏侬不敢惊扰他,只敢站远远地看他。
他的凝视是如此地专注,彷佛那里有他渴望的事物。
渐渐,夕阳笼罩大地,天际染上一片火红艳紫的绚烂,连接天与海,加上海滩上雷逸夫孤单的背影,成了一幅绝美凄凉的画面。
夏侬突然生起一股冲动,她好想跑下去加入他。
夕阳要两个人一起观看,才不会孤单。
彷佛察觉她的到来,雷逸夫缓缓地转身,看见了站在沙丘上的她。
没有人开口说话,他们只是站在那里,静静地注视对方。
在他冷峻如鹰隼般的凝视中,夏侬无法收纳周围的杂音,海滩那一头的喧嚣离她愈来愈远,眼里只看得见他。
刹那间,夏侬终于领悟程威的话。
一阵风吹来,吹飞她头上的大草帽,飞到他脚边。
雷逸夫在潮流袭上草帽前,抢先救下她的帽子,他举步走向她。
夏侬屏息地盯着他走近,海风吹乱她的头发,扑扑地打在她脸上、眼睛里,她微微地感到疼痛,却舍不得眨眼。
他停在她面前,伸手,将她被海风吹乱的发丝拂到脑后,替她带好帽子。
然后,他退一步,阴霾的眼神,深思地看她。
他变得更黝黑了,衬衫只扣了三颗,露出平坦、坚实的胸膛;他的头发长了些,随风凌乱而飞,带着狂野的冷峻;鹰隼般的五官,比记忆中更加冷漠。
“你为什么在这里?”他粗嗄地问。
夏侬舔舔乾涩的唇:“你离开筑梦牧场一星期了。”
这是个很糟的开场白,她很清楚这之前,她想过好几种说法,结果,一见到他,她就无法思考。
雷逸夫沉默地看她,等她继续说。
“程威说,如果你宝贝马厩那些马,你得自己回去亲自照料它们。”哎,这不是她要说的。
雷逸夫攒起眉头。
“桑妈说,她需要你盖一个新的鸡舍。”哇,这也不是她要说的。
雷逸夫的神情变得更深沉。
“可琪说,她再也不会把名字写错了,她希望你能亲自检查。”
“还有呢?”雷逸夫问。他的声音透露出危险的讯息。
“还有,老王他”
“该死,我不是要听这些废话!”
没等夏侬说完,雷逸夫已经不耐烦地将她扯进自己宽厚的胸膛,伸手抬起她的下巴,让她直视他的眼睛。
“你究竟来做什么?”他口气粗暴地问。
“我来带你回家。”
一句话落下,掷地有声。
雷逸夫静止不动。然后他像压抑不住地从喉咙里低吼一声,他的唇落了下来,凶猛而坚持地覆住她。
他的唇带着令人心悸的温柔,徐缓拂过她的唇瓣,挑逗、摩挲、咬啮,当夏侬送出一声轻吟,他马上缓慢有力地探人,与她缠绵共舞。
夏侬觉得天旋地转,脑袋缺氧无法思考,她无助而臣服地攀上他的肩。
这个动作鼓舞了他,他的吻转而狂猛且霈索,他茧厚的拇指扶起她的下巴,吻得深切、吻得绝望,吻到她的灵魂末梢,她禁不住颤抖起来。
他们的吻,就像涛浪拍打礁岩,时而徐缓,时而激狂,在触及对方的灵魂时,激起更高更璀璨的浪花,成为刹那的永恒。
当雷逸夫结束这个吻,两个人剧烈地喘息相对凝视。
雷逸夫轻轻一扯,将她拉入怀里,紧紧抱住她,他的嘴唇炽热地贴在她额头上。
紧抵的身子,两颗心猛烈地相叠颤动。
心跳融合为一体,是他,亦是她。
当夕阳像一双手温柔地抱住他们,沙滩上投映出一条长长纠缠的影子,草帽被遗忘在他们脚下。
夏侬知道,她会让他拥有她。
雷逸夫坐在黑暗中,他出神地凝望床上的女人。
喔,夏侬。他在心中喟叹。
她在他的床上,而他,拥有了她。
她趴睡着,被子滑落在她腰际,露出诱人的肩头,散落的黑发与曲线优美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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