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拼命拉扯,谁知老夫人的手劲出人意料地大,哪里扳得动!心一急,倒想出办法来:伸直双手,向后击去。无奈逆向施力已无力,再加上老夫人个子不高,她这一招根本毫无用处,连老夫人的身体都没有沾到,只碰巧扯下了她的黑纱巾夫人愣了一下,随后发出嘿嘿的笑声,更加大了手下的力道,直将皇甫翩翩的脖颈压在了椅背上。皇甫翩翩死力挣扎,双腿乱蹬、两手硬拽,都不能摆脱;绝望地抬眼望去,竟看到了一张五官歪斜、布满伤痕、令人怵目惊心的脸!这就是老夫人的脸吗
窗户“砰”地被一根支架撞开了,小桃木圆桌亦被撞翻,铜镜、梳子和其他东西摔得满地都是;安戏蝶用另一根支架撑着身体艰难地站在窗前,嘶声喝道:“师娘,快放开翩翩!”
老夫人哈哈大笑着,根本没将他的话听入耳里。
皇甫翩翩挣扎着,想看上安戏蝶一眼,可脖颈越勒越紧、气息越来越短促、胸口越来越闷,连转动眼珠子都成了一件奢侈的事在完全失去知觉之前,最后出现在脑际的竟不是对老夫人的恐惧,也不是对死亡的害怕,而是对安戏蝶的无限依恋。
安戏蝶急得气窍生烟、气血翻涌,忽地,一股巨大的潜力在体内爆发、运转,收势不住,逼得他吐出一口黑血来,双腿在这一刻奇迹般地恢复了知觉。他飞速地扔开支架,跃入窗内,点中老夫人的哑穴,将她的手扳开,把皇甫翩翩抱在怀里,痛心地叫道:“翩翩!翩翩!”
皇甫翩翩早已昏死过去,哪里能答应他!
姬姑姑被小顺子拽着,拖拖拉拉地走进来,兀自叫道:“怎么回事?”看到屋内的情况,直吓得魂飞魄散、面如死灰。
安戏蝶顾不上答理她,心急地抱起皇甫翩翩,平放在牙床上,吸一口清气,对准皇甫翩翩的口唇,缓缓渡气。
姬姑姑镇定下来,走到窗前拍开老夫人的穴道,牵住她的手,柔声道:“小姐,回去吧。”
老夫人嘻嘻笑着,五官越发歪斜得厉害,把小顺子唬了一跳。
姬姑姑苦笑一声,弯下身去捡飘落在桌脚边的黑纱巾夫人笑唱道:“南无阿弥陀佛、大慈大悲观世音菩萨”忽然看到安戏蝶的背影,眼神一亮,挣开姬姑姑的手,跑过去,往安戏蝶背上使劲一拍,叫道:“孩子,你还在这里干什么?快去找幽儿呀!”
安戏蝶毫无防范,被她击个正着,一股浊气流入皇甫翩翩口里,再经咽喉,直达肺部,与清气碰在一处,呛得皇甫翩翩气聚神归、咳嗽出声。她悠悠地睁开眼,认清安戏蝶,悲喜交集,说不出话来。
安戏蝶也痴痴地回望着她,一声不响。
两人眼神交缠,织成一张深情款款的网,虽然没有一句话,千言万语却已传遍。
姬姑姑早已识趣地将呆呆的老夫人和好奇的小顺子强行带出门去。她哼着欢快的山歌,迈着轻松的步子,笑眯眯的,眼睛又成了两弯新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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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炉内,香绕烟迷,锦屏上,水远山斜。床头柜内新添了许多衣裳,都是时新花样的夏衫罗裙,一律碧纱织就,时常用龙涎庆真饼薰得清香扑鼻;镶有玛瑙石的枕头箱里,亦多了数样贵重首饰,翠钿宝钏、瑶簪宝珥、珠珞金缨,样样齐全;床前小几上摆着一个做工精细的镜匣,一面菱花宫镜支在上头,匣内依次放着桃木梳、竹篦子、抿子、上等香油和胭脂水粉;镜匣旁依着一把罗绢团扇,香藤扇柄上还挂着一个琥珀鸳鸯坠。
谢幽娘大觉初醒,被窗外明媚的阳光所吸引,掀起红色的锦被,悄悄地勾起绣鞋,执了罗绢团扇,轻手轻脚地向外走去。唐笑尘靠在太师椅里,睡得正香,丝毫没有发现她的举动。
小庭院里,正是桃李芳菲、菡萏飘香、蝶乱蜂忙的好时节。
罢在石凳上坐下,就有一双白色的蝴蝶翩跹而至。她兴起,将罗扇扔去,希望能扑住那一对蝴蝶。然而,蝴蝶只吃了一吓,各自向旁逸开,不多会又聚在一起,双双向远处飞去。
这可不是吉祥的预兆呀!难道师兄真的谢幽娘不敢再想下去,蛾眉一蹙,泪水如珠子般纷纷坠落。
不多时,唐笑尘执了一件官绿色的披风匆匆走出来,细心地系在她的肩头,柔声责备道:“夫人,你起来,怎地也不叫我一声?”
谢幽娘心心念念的全是安戏蝶的安危,哪里有心思应付旁的事情!她又不是那种善于掩饰的人,听到唐笑尘的声音后,反而哭得更厉害了。
唐笑尘一生英勇,却最见不得人哭,当下慌了手脚,抚着她的香肩道:“夫人,你是怪我醒得迟了?莫哭!莫哭!小心哭坏了身子。”
谢幽娘头一偏,双手环抱住他的腰,哽咽道:“相公,放我回去吧!”
唐笑尘不做声,只久久地凝视着她云鬓上的玉搔头。那是她最爱的羊脂玉古折簪子,是他托人从杭州带来的。此时阳光映照在上头,色泽鲜明,似有绿水在内暗暗流动。
花簇旁,子规啼鸣,一声声,悲凉凄切:“不如归去!不如归去!”
任你有锦衣玉食,任你是一心一意,都不如归去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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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天的日子长得像是没有尽头似的,让人百无聊赖之际就想打瞌睡。然而皇甫翩翩这一觉却睡得忒久了一点,仿佛再不打算醒来一样。
她有多长时间没有好好睡过觉了?
因为有他在身边,她才会放心地睡那么久吧?
安戏蝶坐在交椅上,双手交叉趴着床沿,下巴抵在手腕上,目不转睛地望着沉睡的皇甫翩翩。有意叫醒她,又怕她还未睡够;不叫醒她,又不知如何排遣内心的欢快。他站起身,坐到床边上,轻拍她的脸颊,低声唤道:“翩翩,该起来了。”
皇甫翩翩张开眼,迷离地望了他一望,却分辨不出他是谁;呢喃一声,合上眼,又自睡去。这回却不似之前那般睡得安稳,有些燥热和闷气,迷迷糊糊地推开被子,将嫩藕般的一截胳膊裸露在外;还嫌不够,又伸出手去扯衣领。
安戏蝶粲然一笑,摇摇头,帮着她把衣领拉开。领开处,粉颈上还有着两道青色的印痕。他又心疼又自责,万分怜爱地伸出右手,在那印痕上来回抚摩。她的脖颈浑圆、滑腻,有些些发热,惹得他心一跳,按捺不住,俯身下去,在那柔嫩的地方印下深深的一吻。原只打算浅尝即止,谁料一发竟不可收拾,一路亲上她的耳垂、额头、眉间、眼角、鼻尖、双颊,像雨点一样密密麻麻,如雨丝一般轻柔缠绵。早控制不了蠢蠢欲动的绮念,喘着气,就要覆上她的樱唇,双手更像蛇一样向她的胸部滑去。
“大哥,你在做什么?”皇甫翩翩睁开眼,惊疑地望着他。
“真该死!”安戏蝶暗咒一声,狼狈不堪地坐直身,将气息理顺,柔声问道:“好一点了吗?”
“嗯。”皇甫翩翩坐起来,望了一眼早已收拾整齐的房间,忧虑不安地问道:“老夫人她怎么样?”
安戏蝶细心地为她垫上一个靠枕,道:“姬姑姑给她喝了点安神酒,现在已经没事了;你切莫怪她,她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皇甫翩翩自责道:“都是我不好,才惹得她生气。”
“不关你的事。只怪我没有早将她的情况告诉你。”
“她怎么会变成这样?”皇甫翩翩问道“也是因为十年前的那桩事吗?”这些天来,安戏蝶已将所有事情的根由详细地告诉给她。
“嗯。”安戏蝶长叹一声“师娘被强人用乱刀砍伤,幸亏姬姑姑救治,才得以活命;可惜受刺激太大,得了个疯症,见不得镜子、听不得吵闹。万般无奈,我只能让她和姬姑姑住在这个偏僻的洲上。”
皇甫翩翩亦长叹一声。只为十年前那一桩祸事,改变了多少人的命运!死的已然死了,活着的还在受折磨。直接陷入其中的安戏蝶、谢幽娘、老夫人、姬姑姑、唐笑尘、田甜,间接被牵连的苦竹、小顺子、葱绿、谢兰仙、唐玉清、何月香,还有自己,都无可避免地被带进了一个错综复杂、曲折迷离的迷宫。为了寻找光明的出口,大家在黑暗中艰难行走,与寒冷、孤独、惶恐和死亡争斗。有的遇到了死角,就此沉迷;有的执迷不悟,明知踏上的是不归路,也不肯回头;有的永不放弃,跌倒了又爬起,重新寻找别的出路。这里面有迷茫的徘徊、艰难的抉择;有死亡的痛苦、分离的悲伤;也有携手同进的甜蜜、相互支持的温暖想到这里,她极其温柔地将脸贴在安戏蝶的胸前,轻轻问道:“大哥,你说冥冥中是不是真的有一双神通广大的手在操纵着世间的一切?”
“也许有吧。”安戏蝶揽住她的肩,道“但如果他不能使我满意,我就一定会与他抗争到底!我要将命运掌控在自己手中!你不也是这样吗?”
“可是这样好累,而且会伤害好多人。”皇甫翩翩不安地拨弄着他腰带上的香囊,想以此驱逐交替在脑猴显现的唐玉清和谢幽娘。
“那就将你的命运交给我来安排,好吗?”安戏蝶捧住她的脸,好看的眼睛里注满诚恳真挚。她仿佛受不了这么灼热、动人的眼神似的,扳开他的手,低着头,将脸埋在阴影里。
“你还在犹豫什么呢?”他倾身上前,搂住她的肩膀,想要索取一个香吻。
她心慌意乱,微微退缩;他早已大胆而放肆地吻住她,舌尖硬是抵开她的樱唇,与她的丁香舌纠缠一处。
刹那间,她忘了呼吸、忘了心跳,浑身发软地倒在他臂膀,迷迷醉醉地合上眼,任他恣意妄为。
良久,他才恋恋不舍地放开她,柔声道:“我早就想这样做了呢。”
“咳!咳!”一阵刻意的咳嗽声惊醒了这对情意绵绵的鸳鸯。姬姑姑在门外笑道:“生米已经煮成了熟饭,你们还不出来吃吗?”
皇甫翩翩羞赧万分,下牙床,穿绣鞋,与安戏蝶走出门来。
此时,正是将暮未暮的黄昏时分,夕阳还未完全隐没,正拼了全身的余热给晚霞染上最艳丽的胭脂;淡白色的月亮已自东方冉冉升起,如同一位刚刚起床慵自梳头的少女,别有一番淡雅的风情;由西自东的云朵层层叠叠、交错变幻,从浓艳渐渐过渡到清淡,到了天边,成了一抹青白色,与含翠的远山连成一线凉爽的风从远处而来,携带着浓郁的玉兰花香,盈满整个院落;八角亭内早已摆上中午未来得及享用的酒菜,老夫人的嬉笑声、小顺子的吵闹声和姬姑姑的大嗓门混在一起,亦成了一道风格独特的菜肴。
两人相视一笑,欢欢快喜地携手走向八角亭
这样的时刻真像是一个梦呀。如果真是梦,但愿永远都不要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