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宜握住他的手,两人的手都同样修长,也不知交握了几回,但这次的交握不是为了跳舞,而是为了得到安慰和温暖,三人行中,现在就只剩她与他了。
“她、她知道我”
听得出他的语气中有着掩不住的期盼,婉宜的心更酸。
“有!我说了就在几分钟前,我在她的病房告诉她这件事。”
“那--”握住她的手紧了紧。
婉宜望进辰扬的眼里,试着以最平静的态度说道:“--她没反应,即使我跟她说你死了,她还是没反应!”
是!这是谎言!但必须叫他死了心,断了执念。
辰扬脸色立白,作梦也没想到听到的竟是这样的答案--玫蓝当真已经无情、无心至此?他的自杀对她一点意义都没有吗?
“我不相信蓝她她会这样”辰扬喃喃说道。
“我不是跟你说了吗?玫蓝已经变了!那个男人已经毁了她!她再也不是我们的玫蓝,你懂吗?”婉宜说到这,再度痛哭失声。
辰扬摇头。“难道是因为她不肯原谅我,即使我用这种方式向她赎罪也不肯接受?”
婉宜咽下喉中的硬块。“这不是她要的,你还不明白吗?她要的不是你的赎罪,她要的是另外一个人的!”说到这,她的手不禁握得死紧。
那该死、天杀的男人!她回台湾后绝对不会让他好过!
听到此,辰扬顿时像苍老了好几岁。“是这样吗?我们对她的意义还是不如那个人吗?”
婉宜吸吸鼻子。“所以你不要再做无谓的傻事,你要想想你的家人若你真有个万一,你要他们怎么承受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悲痛?”
“我”辰扬像个孩子似的哭了出来。
婉宜伸手抱住他。“辰扬,医生说你后天就可以出院了,我也已经订好后天的机票,我们一起回台湾。”
辰扬从她怀中抬起头。“那--舞团呢?”
“你不都放弃一切,选择自杀,干么还在意舞团的事?”忍不住骂他。
“我”一时语塞。“但你呢?你怎么办?”
“你告诉我,在这样的情况下-- 我还怎么能再跳下去?蓝做的--不仅是毁了她自己,也毁了我”
“婉宜”
“别说了,就是这样!我们不是没努力过,这些年我们陪在她身边的时间比那个人都长,但她还是选择了那个人”
辰扬哑然,他应该明白的,婉宜对蓝的爱并不亚于他但尽管他们俩是最爱蓝的人,但蓝最爱的人却不是他们,甚至连将他们共系在一起的舞蹈都放弃了
“我懂好!我们一起回台湾,我们一起回去”他用力回抱住她,两个伤心人哭成一团。
* * * * * * * *
“蓝”
“嗯?”
“你”他望着前方。“你以后不要再想我了!”
她脸上微笑僵住,缓缓转过头望着他。“你说什么?”
深吸口气。“我要你--就此以后,不要再想我!不要再爱我!彻底的将我这个人从你的脑海,从你的心底完全的抹去。”哦!老天爷,这些话几乎要让他的五脏六腑全翻了过来。
她震惊的瞪着他。“我、我不懂,你、你为什么?”
“我已经无法再忍受下去,愈跟你在一起,我愈痛苦。”
“痛苦?怎么会呢?为什么会有痛苦?我们在一起不是都很开心、很快乐吗?”
“不!只有痛苦!痛苦!”他说完后,便转身离开。
“别走呀!”她冲上前去欲抓住他,要他再说个分明,可无论她怎么跑,始终都距离他一大步之遥,只能瞪着他的背影跑,连衣角都碰不到。
怎么会这样?
她的体力一向都比他好,跑得也比他快!怎么可能追不上他?
拚命地跑、用力地跑可他只是离她愈来愈远,当她再也跑不动,整个人跌倒在地,剧痛从她的小腿传来。
她立刻惊恐的睁大眼睛,不!不行!她的脚不能受伤!如果受伤就完了!
可当她低下头想察看伤势时,却发现她的脚不见了!
脚呢?为什么没有了?
她不禁惊慌失措大叫起来,抬起头想唤住他,要他来救她!可人呢?为什么他已走得不见踪影
“皓谦!”她用尽所有的心力大声呼喊。“你快来救我!”
可是她的呼救并没有得到任何的回应,偌大的世界里,似乎就只有她一个人存在。
不!不应该这样的!有谁?谁可以来救她
救救她呀
感觉到身后有人存在着,她立刻转过头,是辰扬和婉宜,想也不想的就伸出手。
“婉宜、辰扬,快来帮我!我的脚受伤了,辰扬,你带我去医院,然后--婉宜,拜托你去找皓谦,看他到底哪里不对了?在不高兴什么?为什么他会想要离开我?跟他说别那么冲动,我们再谈谈,好不好?”
但他们两人只是动也不动的,站在原处静静地凝视她。
“婉宜?辰扬?”
辰扬先向她挥了挥手,接着连婉宜也对她挥了挥手--
然后--玫蓝睁开眼,瞪着灰白的天花板。
啊!原来是梦!
太好了!既然只是梦就好,不会成真的。
她欲推被起身,想如往常般的先去梳洗一番,将残留的睡意袭去,然后喝下一杯现打的新鲜活力果汁及充满营养的早餐,便要到学校去练舞。
可才一动,却发现自己全身被束缚住,动弹不得。
这这是怎么回事?她开口欲叫唤时。
门打开,一个穿着护士服的灰发中年妇女走了进来,快速的用一连串的法语对她说话,片刻,才听懂妇女话中的意思。
感觉好一点没?想不想吃东西?你睡好久了
眼珠子跟着那护士转,看着她调整点滴,调高床垫让她得以半坐,先用湿纸巾擦拭她的脸,然后又走出去推餐车进来,开始喂她吃东西。
她转过头避开护士喂食,先瞪着自己的手,被布条绑住了然后再慢慢将视线移到她的脚,虽有被单遮盖,但她已很清楚地知觉到--脚受伤了,被一层石膏给裹住了。
她闭上眼睛,一切都记起来。
不是作梦,一切都是真的,她是真的受伤了!
“来!吃饭了。”护士小姐柔声说道:“你呀一睡就睡很久,怎么叫都叫不醒,医生说以后会减少镇定剂的药量,让你不会再继续昏睡下去。”
昏睡
她张开口温驯地接受喂食,食物并不可口,但那温热的液体滑过她的喉咙,也令她恢复了说话能力。
“今天是、几月几号?”她说话仍有些困难,喉咙隐隐作痛。
“五月十五日。”护士露出讶异的表情。“你终于愿意开口说话了吗?”
算了一下日子,她公演那一天是五月一日,算一算,原来已经过了快半个月。
而这半个月发生过什么事?她几乎都不记得,唯独清楚记得的是--
她的爱人离开她--跟另外一个女人结婚。
她的好友同样的也离开她--一个用死亡、一个回台湾。
原来梦不会跟现实不一样
吃下另一口热汤。
“可可以为我松开手,让我自由吗?”她语气温和且态度理智的说道:“我我想自己进食。”话终于可以说得较流利了。
护士露出犹豫。“可是我们怕你又伤害自己。”
哦?她做了什么吗?
摇摇头。“抱、抱歉,我、我不记得我做过了什么?”微扯嘴角。“你方便帮我叫、叫医生来吗?由他来判断,可以吗?”
“噢!好的,等我一下。”
护士一离开,她的脸上再度恢复面无表情,转过头,看向被窗帘遮掩住,只窥得见一小缝的蓝天。
终于明白--
梦与现实既然没有分别,留在梦中或是现实,似乎也没多大的差别,因为都一样让人感觉痛苦万分!
可是--在梦里她逃不掉,更骇人的是,她完全没有真正的力量足以对抗,但在现实--在实体存在中,她想--应该可以找到一劳永逸的方法。
一个无论作梦或清醒时,都可以不再感受到任何痛苦的方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