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孙大官的秘书是个瘦瘦的年轻人。他在回答薄鸣他们问话的时候神经质地捏着一块老式的怀表。那怀表似乎是纯银的,上面包满了银氧化后的黑壳——专业人士说这叫“包浆”。古朴的花纹蜿蜒着在表盖上盘旋,别具一格,颇有风味。这块怀表连着他的手指在薄鸣的瞳孔中定格,看来又要被她记在心里了。薄鸣最大的特点就是,只要是不寻常的东西,她看一眼就能牢牢记住。
“虽然我是孙总的秘书,但也不是时刻都能待在他身边。不过出事的那天晚上我给孙总家里打了个电话,是孙总接的,所以可以确定那天晚上孙总在家。”秘书的手指在怀表上轻轻地摩挲着,语气平淡地说。
薄鸣和郭警官对望了一眼。如果这是真的,倒可能是个有力的不在场证明啊。孙大官为什么没说呢?忘了?可能吗?
郭警官的表情严肃起来,他怕秘书在这个问题上说谎,因此要带点威慑:“是什么时间?”
“晚上十一点三十分左右。”
薄鸣和郭警官又对望了一眼。按照法医推定,张梅花的死亡时间是三月二十八日晚上十一点到十二点之间。孙大官的家在本市的顶东面,而张梅花的遇害地点是本市顶西面的市郊,如果晚上十一点半的时候孙大官还在家的话,那么跑到城西市郊犯案的可能性几乎是零。可是这个电话也打得太凑巧了吧。会不会是秘书跟孙大官串通好了呢?会不会是孙大官先精密计算了作案时间,然后再让秘书在案发时间往他家里打个电话,自称是孙大官接的,以此来伪造不在场证明?
“你为什么那么晚还往老板家里打电话?不怕打扰到他休息吗?”薄鸣的眼珠微微转了一下,不动声色地发问。
“是孙总在临下班的时候布置给我一个任务,叫我无论多晚都要赶出来,赶出来之后还要向他汇报。我在十一点半的时候做好了,就向孙总汇报了。”
郭警官和薄鸣脸上都露出怀疑和不快的神色。更凑巧的事情出现了啊。这个任务布置得真是卡时间啊。
“是什么任务?”郭警官继续发问,想从他接下来的话中刨出一点破绽。
“是整理公司一些重要客户的资料,大概有几百个。”秘书的脸上波澜不惊。他相当沉得住气。想从他这里刨出破绽应该不容易。
“我可以看看那些资料吗?”郭警官却不能像他那样沉住气,眉宇之间已经有些急躁。
“可以。”秘书一副陪你玩到底的样子。
电脑里的资料果然毫无破绽。所有文档的属性修改时间都是三月二十八日晚上七点至十一点半之间,而且在这个时间档内均匀分布。网上所有资料的下载时间记录也是一样,不像是事前做好的样子。
看着盯着电脑屏幕,表情微微僵硬的郭警官,秘书忽然看似无意地说了一句:“孙总行动很有规律的,每次都和司机一起出去。”
薄鸣一直在眯着眼睛审视他,一听他如此说立即睁大了眼睛:这两句话之间毫无关联啊,而且也和话题无关……从他刚才说话的条理性和缜密性来看,他应该不会说出这种话的。难道说……薄鸣微微皱起了眉头,眼中放出了光亮,更加专注地审视着秘书。此时她有了个大胆的猜想:难道说他在故意给他们讯息?叫他们特别注意那个司机?薄鸣顿时如雷轰电掣般想起了那个电话。又有了个很大胆的猜想:莫非……这个电话也有问题?
郭警官一脸僵硬地向电梯走去,不时从眼角偷偷看向薄鸣。今天的徒劳无功让他感到非常沮丧。他知道薄鸣破案一流,不知道她看着自己在自己找来的线索上泥足不前会有什么感想。
薄鸣一声不吭地进了电梯。在电梯门关上,开始往下降的时候却低声对郭警官说:“我们得再到孙大官的家里盘问一下他的司机和他的家人。还有那个电话,也要好好了解一下是怎么回事。”
“什么?”郭警官一惊,眼中立即放出了询问的光芒。
“他可能在给我们传讯息啊。你忘了他那两句话吗?”薄鸣用眼角瞥着他,声音低缓地说。虽然她没有特意做出神秘的样子,但郭警官还是觉得她神秘万分,简直像个占卜解谜的女巫:什么“传讯息”?哪两句话有问题?我怎么什么都不知道啊?
他们再度来到孙大官家的时候孙大官已经出去了,据说是打高尔夫去了。果然很会享受。这样倒好,问话更方便些。为了不打草惊蛇,薄鸣并没有一开始就问孙大官家人关于电话的事情,而是问了其他一些事情之后才不动声色地提及了那个电话。她只是说查到秘书往这里打了个电话,问他们秘书打电话来做什么的。
那个电话果然有问题。据孙大官的妻子说,接电话的是她,不是孙大官——当然,她还是坚持说那天晚上孙大官在家。
薄鸣的嘴边爬过一丝不动声色的冷笑。秘书果然在给他们传讯息啊。显然他是在故意说谎,想叫他们注意到什么东西。可是他这样做是为了什么?如果知道内情,直接举报不就行了吗?为什么要做得这么隐蔽?怕报复吗?还是……孙大官的司机面对他们的第二次询问显然有些紧张,只是反复强调孙大官那天晚上没有叫他出车。薄鸣似笑非笑地审视着他,听着郭警官语气严厉地和他对话:“既然你没有出车,那你三月二十八日晚上在做什么?”
“看电视,就着啤酒吃大虾。”
“有人给你作证吗?”
“没有,一个人在家喝酒哪想得起来找证人啊。你说是吧,警察同志?”呦吼,和他老板一样的口径。
郭警官脸上一红,还要再问,冷不防薄鸣插嘴进来:“看电视好啊。三月二十八日的《超级家庭》格外好看,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