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处求爷爷告奶奶,长兄被吸收到串联队伍给人家扛行李离家才躲过这一劫!不久,二姐在深翻土地时脚脖子崴成了粉碎性骨折,那时卫生所只有些简单药物,家里穷得打煤油都困难,根本无法替他治疗,请个邻村的接骨匠回来,他摇头晃脑说:没办法了没办法了,这丫头瘸子当定了!父亲大吼:放屁!你给我滚出去!像他那脾气,谁敢不滚出去?父亲找个小碗出来,盛碗剩饭,不断抹到二姐伤口上让狗和猫轮流舔着消毒,完了把自己的腿肚子洗干净,拿出把剃头刀刮下模糊的血肉往二姐的伤口里填。我呆呆地坐边上看着,他一咧嘴我就问:爹,疼么?他回头在我头上捋一把:不疼!又接着忙他的!每天他都挽起裤子露着两个血红的腿肚子上班。过了几个月,二姐的伤口里出来了几块断牙签一样的坏骨头,又过了一阵能下地走路了,竟然一点后遗症也没留下!真是一个奇迹!
父亲去世是在腊八节哪天。记得一个雪天我出去玩,我穿着很破烂的裤子,一群大人对着我议论:跟她一晚上出生的都是娃子,怎么就他家倒霉的生出个丫头来?那么穷,连裤子都穿不囫囵!哭哭啼啼回家向父亲说明原由,他理直气壮给我打气:他们长的那叫什么玩意?一刀就割利索了,猫一口吞了就什么都完了!我给你在铁匠铺里打了个铁鸡鸡,过阵子拿来给你安!我那个神气啊,出门到处炫耀,威风大长!可没等催父亲到铁匠铺拿个什么来改组一下我的结构,他就走了!
父亲也可以说是死于非命!我们那里太穷,男孩子从小就定亲,长兄的“岳母”家没有男孩子,从他11岁起,父亲和长兄就给人家打长工,而且家里能挤出来的钱粮都送到了那个无底洞里,就剩娶媳妇进门了。可长兄参加红卫兵串联去了许多地方,回来后毅然拒绝接受包办婚姻,且愿以生命为代价!父亲第一次感受到了无奈,以至降格到了求儿子的份上!无奈长兄丝毫没有妥协之意。眼看多少年的辛苦、家里省吃俭用的所得顷刻间付之一炬,父亲病倒了!而长兄的未婚妻追到家里用尽储蓄起来的所有污秽语言辱骂父亲,还对他的脸吐唾沫,这种待遇他哪里经受得起?结果恼羞成怒一病不起,外加轻微中风,仅仅16天就告辞于人世!父亲去世后母亲给队长交仓库的钥匙,说来真是有意思。农具断了的他一概没有扔掉,而是两截放一起;绳子断了的他把好几截都放一起,总长度和原来的大致差不多真应了他长说的那句话:人死了总得拿出骨头作证啊!什么东西都完完整整清清楚楚!父亲走后的好多年里,椽头缝里常有成卷的发票和纸条掉下来。他是个半文盲,能写清楚的事不多,许多都是歪歪扭扭的符号,多是些农具、粮袋样的图案。我们也没有推敲的意思,母亲都拿去交生产队了:死老头子当了多少年保管员连截草绳都没见拿来过,就见过这些破发票还得我送去!母亲如是说!
现在回想起来,父亲给我最深的印象就是自尊心太强,不让别人说,无奈心强力不强,有时到了粗暴野蛮争那口气的程度。作为父母共同的孩子,从遗传角度看,我们几个秉承了母亲的善良和父亲的坏脾气,但也有进化的方面就是从不打骂子女。总体上说,父亲那种刚强的气质对我们兄妹六个全部走出那贫困的小山村还是功不可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