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没有成功经验

    　　对老师的工作有两个基本要求，一曰教书，一曰育人。教书是换饭票的，也是个良心活，需求加自律，我是很尽力的，唯这育人颇让我闹心，搜索枯肠也找不出些肥料开发不出些生长素让学生们成材得快些。偶尔有学生问我有什么成功经验，每当这时我往往感到有些意外也感到恐惧，但细细想想，如果把十多年前带着两岁半的儿子和600元债务闯京城，十多年后有职业有住房无债务，且按中国那个上下线幅度近10倍、不分区域物价和消费水平的中产阶级标准，我已经光荣入列了，这么看来还真闪现出了些成功微光了。但却真拿不出什么像样的成功经验告诉他们。

    少时我点蜡烛熬夜刻苦学习，可现在宿舍点蜡烛影响别人健康容易引发火灾；我零下20度穿单裤上学，不是要锻炼意志而是因为贫穷，结果冻出了关节痛和咽炎；我的特长是爬树采松籽和偷生产队的豌豆，可现在的学生用不着；我不同意嫁给邻家的小三子不是因为想自立自强而是他家比我家还穷；我敢和队长吵架不是因为我有正义感而是他欺负我这个失去父母关爱的孩子太甚糊里糊涂到了高中，开始发奋苦读，不是为了中华崛起，也不是为了把文革造成的损失补回来，而是自己体格孱弱，害怕农业劳动想逃出去。大学里一点也不喜欢学习，成绩只是说得过去，因为那时没有就业压力，随心所欲想玩就玩，想旷课就旷课，想到哪个系听课就到哪个系听课，而且从来懒得搭理老师和系里的领导，一副泼皮样子。毕业当了中学教师，除了教书仍然一副二百五架势。这些经验要传授给学生，我的课堂上就没人了，他们正讨厌课多呢！正不想见了老师打招呼呢！至于以后背井离乡到京城，那是为了解决两地分居，跟理想和追求一点关系都没有。再以后考学、进修更是生活所迫：没有高学历评不上职称，长不了工资，分不上房子，单位里没面子，不愿下岗看老公脸色过日子于是就去寒窗苦读了；二百五的脾气也慢慢开始改了，因为对婆家态度不好老公不高兴会发生家庭危机；对领导、老师和同事态度不好会有小鞋穿；对孩子态度不好以后不好办会终身连累我；不注意健康得病了会难受废了这么多话，都是为了自己过的舒服些，这种智商不低于50就知道的常识能叫成功经验吗？我能贩卖给学生吗？这叫育人吗？这是在再造人类灵魂吗？

    再说了，我是早年失怙别人未必；我是女人但男人情况不同；我是农民但居民子弟情况不同；我没有过就业压力可以随波逐流一段但现在的学生不同；我可以爱情至上但现在没有房子不结婚；我当年出门最怕遇到恶狗现在最怕的是恶人；我当年靠艰苦朴素洁身自好素面朝天获得别人认可，现在是美貌锦裘浓妆闯天下的时代我的经验有用吗？自己都成时代的边缘人了还能贻误别人子弟吗？经验什么经验！柏拉图说人不能同时踏进一条河流，何况我和学生是近一辈人的时空跨越！

    就像我没有想清所谓社会发展是有规律的大道理般，我觉得人生绝大多数情况下是偶然接偶然，大偶然套小偶然，众多的偶然决定着我们的命运：遇到战争你流浪，遇到饥饿你逃荒，遇到贫困你辍学，遇到挑战你自强；遇到软弱你投降；遇到负心人你守空房这是个人境域，还有些能发挥主观能动性的些许余地；至于遇到历史性的偶然：如法西斯上台了，外敌入侵了，内乱发生了，瘟疫流行了我们个人简直就蚂蚁不如，所谓成功经验能用上的就更少之又少了。

    年轻时很爱读格言和名人传记，那时多是为寻求别人成功的奥妙，把对胃口的写在墙上当座右铭。现在也读，不过不像以往那样痴迷，动机则几乎完全变了，古语有云开卷有益，既然是大家选过一遍的，有益的内容可能会集中一些，但大不了也就从中关注一些心理体悟方面的内容，或者扩展一下自己的知识面。至于卡耐基的习惯理论、盖茨的经营经验等等，我觉得跟我差十万八千里，学他们怪耗神的，不学也罢了。时常看到某成功人士说某人的行动某人的语言某次刺激改变了他们的人生，我相信，不过只是这种偶然适合了他们，天下没有万能经验，否则让他们的子孙按他的路再来一遍看是否屡试不爽？

    我想：每个孩子都有长大的时候，通往罗马的道路千万条，适合自己的就那么几条，成功经验只可以局部借鉴，但人生是不能复制的。对年轻人絮絮叨叨那么多，不如让人家去足球场。昨天读报，见到一篇文章叫标准答案死得快，这说法倒颇合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