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已经是深夜了,西苑难得的热闹,东苑便是难得的冷清。
纪茗低着头笑笑,缓缓地在东西苑之间的空地中散起步来。
走着走着,纪茗听着自己的靴子踩在地上发出有节奏感的“嗒嗒”声,在空地里绕着圈子。她抬起头看看寂静的四周,开始轻声唱起歌来。
纪茗的嗓音并不清亮,而很细弱,却能低低地让婉转的调子迂回在这片空地中。遇到不好把握的高音,气息便有些不稳,在寒夜的白汽中颤抖起来。
非常干净的歌声,背景中嘈杂的西苑学生们也仿佛安静了下来。
圣诞颂歌的声音越来越大,纪茗渐渐乱了自己的拍子。
然后她看见,一个魁梧的身影从别苑那个不起眼的小门走过来。
“江华。”纪茗微笑着,轻声呼唤。
那个身影迟疑了一会儿,还是决定走过来。
“我只是……”江华把手插在裤兜里,看起来十分窘迫,“我听到有人唱歌,我就出来看看是谁。”
纪茗笑了。两个人在西苑的窗户中透出的幽暗灯光下,盯着对方投在地上的,模糊的影子,似乎都不愿意说些什么。这样沉默了一会儿,纪茗的声音再响起来时,听起来好像是在做梦一样:“你愿意和我打个赌吗?”
“嗯?”江华望着一片昏暗中,纪茗那双闪闪发亮的眼睛,“赌什么?”
“就赌……”纪茗低下头去浅笑着,“如果今天晚上下了雪,我们就继续做朋友,好不好?”
江华一愣,有着一瞬间的动摇。接着他迟疑地摇摇头:“纪茗,我说过的,我们做朋友很困难……”
“别再那么说。”纪茗还是低着头,拿脚在地上蹭,“就今天晚上,如果没有雪,我也就再不说这件事了,行不行?”
江华张着嘴,一时间也不知道应该说什么,只好哑哑地说了一句:“好。”
纪茗停了动作,抬起头来望着江华,温顺地笑了笑。江华凝眉看着她,似乎不知道应该摆出什么表情才好。两个人一起抬头,望向天空。
“我们这里太靠南了,”江华轻轻地说,“大概不会下雪。”
“没关系,”纪茗浅浅笑着,“就今天晚上。如果没有雪,我就再也不说这件事了。”
夜空很安静,繁星在空中一簇一簇的拥抱着,像是等待着一场冬天的雪。
第二天早上,纪茗是被一个西苑的学生摇醒的。
“姐姐,姐姐,”纪茗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发现一个穿着西苑校服的男孩儿一脸迷惑地望着她,“你怎么在外面睡着了?”
“呃,”纪茗动了动身子,发现自己裸露在外的手指已经冻僵,才意识到自己躺在东西苑只见空地上的一张石凳上,身上还盖了几件宽大的,不属于她的衣物。她的喉咙发干,头痛欲裂。她挣扎着坐起身来,扶着脑袋哑声道,“我……昨天晚上坐在这儿,然后就睡着了。”她勉强朝那个男孩儿笑笑,觉得自己整张脸都是僵硬的,“谢谢你叫醒我。”
“不用客气。”男孩儿很有礼貌地微笑,便转身要走。
“等一下,”纪茗拽住了那个男孩儿的衣角,“昨天晚上……下雪了吗?”
男孩儿摇摇头:“姐姐,我们这里太靠南了,要下雪很困难的。”说罢,便走开了。
纪茗怔怔的坐在原地,怅然若失。是啊,这里太靠南了……哪里来的雪呢?
纪茗自嘲地笑笑,揉了揉脸,把身上盖的衣服整理好。她想,一定是昨晚跟江华坐在这里等雪,自己睡着了,江华才拿了衣服出来给她盖上的。
“都不肯让我到别苑睡一晚上吗?”纪茗喃喃自语,“找个机会把衣服还他,从此以后就别再提什么做朋友的事了吧。”
那之后又过了一个星期,纪茗似乎总腾不出空来去别苑,也就慢慢把这事淡忘了。
一天中午,王芷办公室。
纪茗和王芷像往常一样面对面,呈冥想状坐在地上。纪茗心平气和地一呼,一吸,把污浊和烦躁都排出去,只剩下一片寂静。
这次王芷又提出了要纪茗读心的要求。纪茗近来读了许多读心术方面的书籍,也就开始学会了如何集中、控制自己的能力。
纪茗锁起眉头。她听到许许多多混杂的声音,那些声音又消失得极快,让她无法仔细听。那些声音越来越响,越来越密集,好像铺天盖地的蜂群,渐渐淹没了纪茗。
蜂群忽然消失,纪茗猛地睁开眼,发现王芷正带着一脸高深莫测的表情望着她。
纪茗低下头:“师父,弟子还是没能完成任务。”
“有进步啦,”王芷嘴角动了动,又皱起了眉头,“虽说,显然还是不够快。”纪茗咬着嘴唇,点了点头。
王芷继续说:“你不必丧气,学读心术也不是可以一蹴而就的事。学习的过程中,你要迈过许多‘坎儿’。依我看,你现在就是卡在一个‘坎儿’上,等什么时候迈过去了,就会学得顺利多了。”
纪茗恭恭敬敬地听着,并不接话。
王芷见状,笑了一笑,向屋子另一侧的桌子张开手掌,桌上的茶具便向她飞来,落到二人中间。王芷为纪茗和自己各倒了一杯茶,道:“不到一个月就要考试了,一方面读心术还是要每天练,一方面你也要加强复习了。有的弟子对我这样给你开小灶已经颇有微词,你要是再拿不出好成绩,可也就太丢我的脸了。”
“是,弟子一定全力以赴。”纪茗接过王芷的茶,回报给她一个坚定的眼神。
“师父,”喝了一会儿茶,纪茗手捧茶杯,有些犹豫地问,“弟子有个问题,一直很好奇。”
“问。”
“师傅给顾师兄……”纪茗的眼中闪着意味不明的光,“开过小灶吗?”
王芷先是一愣,接着挑眉一笑:“这个问题,你不如去问他。”
纪茗看着一脸神秘表情的王芷,不由得偷偷乐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