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能怪自己一失足成了古恨;而男人一面倒地赢了,还搏得浪子回头金不换的美名。
她该高兴宋展鹏回到她身边吗?
此刻的心情,除了烦闷,找不到第二种情绪。
“展鹏,他是你的孩子,你真的狠得下心弃他不顾?”颜茜儿改采软功。
“我不认为他是,生下来鉴定过后,再说。”
颜茜儿支吾道:“那我大著肚子,怎么能在萤光幕前露脸?”
“说来说去,就是个钱字。”尚宇文打开天窗说亮话。
“那个女人不也一样。”颜茜儿手一指,比到程瑶的鼻尖。
“有她,展鹏才有钱;没有她,展鹏一毛也没有,你还想赶走我的孙媳妇吗?赶走了她,得到的可是个穷光蛋。”尚宇文坦言。
“那你那么多财产,死后要给谁?”颜茜儿关心尚宇文的身后事。
“给我孙媳妇和她的孩子。”
程瑶的心灵此时满含泪水,感激尚宇文当她是家人。
“她也许是只不会下蛋的牝鸡,你为什么不要我这里已经有你外孙精血的骨肉?”颜茜儿捉住老年人传宗接代的观念,勇于把肚子里的孩子推销出去。
“除了我孙媳妇瑶瑶,别人休想觊觎我一分一角。”尚宇文说。
“所以,我只会有一个老婆,程瑶。”宋展鹏补充道。 夜深人未静。
程瑶侧躺,看到了落地窗外的黑暗大地,室内虽没有风,但她听见了风在山林里追逐,听见大树为保不住落叶饮泣,听见鸟在空荡的枝头战栗,听见一切不快乐的声音,源自她心底最深沉。
那个使她觉得万念俱灰的男人,现在就躺在她的身旁,传来酣睡的呼吸声,显然是祥和入梦了,这让她气愤极了,甚至于绝望透顶。
颜茜儿的事,他没有给她只字片语的解释,她可以不心伤,只是感觉鼻子酸酸的。但在这个属于隐私的房间里,他那依然冰冷的神情,让她倍感受辱,他竟把她当作无足轻重的人看待,就这样在这张床上熟睡,他真能如此厚颜吗?
一声不是出于本意的叹息,从她唇齿间溜了出来,透著丝丝哀怨。
她听见他翻身,接著是他粗壮的手臂环住她,一连串密集的吻,从她的耳根滑下白皙的颈项,来到被他扯开衣领的肩膀,把她抚弄得透不过气来。
“你要干什么?”她在他怀里蠕动著。
他不正经地说:“与尔同销万古愁。”
“我要睡觉了,麻烦你行个方便,可以吗?”她消极抵抗,把体温降到冰点。
他意兴阑珊地放开了她。“你真的想睡了吗?还是愿意陪我聊聊?”
“我们之间,有什么可聊的?”
“你想听什么?”
“聊你的罗曼史。”她自顾自地说:“这会不会花上我一千零一夜?像那个嫁苏丹王的大臣女儿,为求活命所采用的拖延战术,而我又为了什么?”
“我的风流事,没有你想像得那么精采,说穿了都是些利益交换的游戏,总在结尾时,镜头停格在一只闪亮的钻戒上,打著theend。”女人当宋展鹏是凯子,宋展鹏当女人是发泄的工具。
程瑶突然冒出一句话“钻石是下堂妇的赡养费?抑或是孩子的教育基金?”
“你难道看不出颜茜儿在说谎吗?”宋展鹏语气里有无限的失望。
“我最近视力不佳。”她冷冰冰地。
“我不和你谈她,是因为我觉得没有必要,这种事只会越描越黑,我想等孩子出世后做遗传基因检验,便能还我清白。”他一副事实胜于雄辩的泰然。
“如果是你的,你打算怎么做?”
“在户籍上认领。”
“那孩子的母亲怎么处理?”这才是她要的重点。
“她家的事。”他薄幸地说:“但是,我必须声明,我绝不可能是她肚子里那块肉的父亲。”
“这么有自信?”她报以嘘声。
“那一天,有做?没做?我的身体怎会不知道!”
她感伤地说:“她这样不是毁了她自己!”
“别妇人之仁。”他爱宠地搂著她,一股发烧的欲望在他的眼眸里跳跃。
一个使力,他翻身在她的上面,先用柔情的眼睛钉住她的灵魂之窗,再用热情的双手**她饱满的胸脯,带领她到和他一样想要的境界。
她沉醉地呻吟起来,眼睛也跟著半张半闭,透出痴狂的慑魂迷情。
不解风情的电话,破坏了一屋子的爱欲,大声呼叫著。
宋展鹏抱歉地叹了口气,暂停疼惜。“这个时候会有谁打电话来?”
“颜茜儿。”他们两人都清楚。
“喂!你干嘛?跟我道别?很好,你终于了解谎言是会被拆穿的,什么?死别!你做了什么傻事?吞了一瓶的安眠药!可恶。”焦躁全写在他刷白的脸上。
挂了电话后,沉寂了一刻钟,他不安地说:“我出去一趟。”
“真要寻死的人,是不会打电话告知诸亲友的。”程瑶冷眼旁观。
“我总不能见死不救。”他边穿衣服,边解释。
她无情地说:“打一一九。”
“我送她到医院就回来。”他走到门口,背对著她一脸的醋意说。
“你滚。”她使尽全力把他的枕头甩在门上,却没有太大的回声便落了地。
谁才是妇人之仁?! 黎明了,天空一片灰蒙蒙,又是个起雾的日子。
程瑶睁眼到天亮,宋展鹏的枕头也躺在地上这么长的时间,没人捡。
楼下的电话铃声发疯似地叫醒一家子的人,接著是匆忙的脚步声,夹杂著划破云层的尖叫“不好了,不好了。”
这时,她眼皮狂跳得厉害,太阳穴泛起了炽烧的疼痛。
“少奶奶,医院来电话说令堂快不行了。”
“妈”
她完全慌乱了,从更衣到医院这中间的经过,没有任何印象,只感觉到有双粗糙难摸且老茧满布的手,一直包在她冰凉僵硬的手上,给了她温暖,延伸到心田。
病房里充斥著死亡的气息,她为此感到悲伤.泪如涓溪。
也许是回光返照的缘故,昏迷了好一会儿的程母突然醒来,眼神特别的清亮。
“听,多美妙的音乐,是天使在唱歌欢迎我。”程母轻拭女儿的泪痕,微笑地说:“孩子,我将去上帝的伊甸园与你父亲相聚,你该我祈祷谢主,而不是哭泣。”
她泣不成声道:“妈,不要离开我。”
“我已经听见上帝在叫我的名字了,也看见了站在云上向我挥手的爱人,你说我怎么能不走呢?”程母来时平静,走时依然不改静谧。
“我不管,我绝不让你走。”一阵酸楚的情绪,使她激动地拉扯被单的一角。
“人世间的一切总有时限,聚与散本无常,你要想得开。”
“妈,你为什么不爱我了?为什么一定要舍弃我,放我孤独一人地活著?”
“孩子,天底下无不散的宴席,不论我在哪儿,都会把爱存在你的心里,与你同在,你会感觉到的。”程母相信肉体死了,灵魂与精神常在。
她摇晃著头,却摇落更多的泪水。“我不,我不,我就是不要你走。”
“孩子,把头抬起来,给妈看你最美丽的笑脸。”程母扶起女儿的脸,离情依依。
“妈”她最多只能不哭,笑会折煞人的。
“妈的时间不多了,在这不多的时间里,我把爱与幸福吻在你的额上,把我一生最珍爱的记忆──一本相簿──留给我的女婿,你们要收好。”
“我宁愿你永远留在我身旁。”
程母抬起眼,托付身后事。“亲家外公,我把这两个孩子托给您费心了。”
“我不会辜负你的期望。”尚宇文咬咬牙,点头。
“有了您,他们会找到幸福的。”程母心愿已了地合上眼。
“妈不要走,求求你不要丢下我一个人走,不要走,不要就这样去见爸爸,带我去,我们一家团圆吧。”程瑶爆发出响彻云霄的哭喊。
“傻孩子,妈妈是上天堂,那儿是老年人的终点站,你还不能去。”尚宇文手按紧她的肩膀,安慰著悲恸不已的程瑶。
“妈,你教我怎么办?我以后该怎么办?”
“外公会照顾你的。”
“我要妈,我要妈,妈”她像个孩子似的,歇斯底里地要妈妈。
然后,眼前一片黑暗,她晕了过去。
程瑶的思绪穿梭在时间的回廊中,所有的快乐、痛苦、愤怒和悲伤,搅得她头痛欲裂,她拚命地想起身,但仿佛有两只胡桃钳夹住她的手臂,使她无能为力,只好大叫。
这样的状态持续了很久很久,但究竟有多久?她没有了时间的概念,只觉得人很疲倦又不能不挣扎,像是掉进泥沼里,淤泥淹到了她的人中那般危险,她想冲脱出这样生死的边缘线。
清醒后,第一个映入眼帘的是短髭青绿的宋展鹏,瞪著大眼,一动也不动地坐靠她床头的椅子上,半喜半愧地说:“瑶瑶,原谅我。”
她厌烦地偏过头,没有办法再接受他一而再的道歉。
“没有见到妈妈的最后一面,我的心也很难受,请你不要再鞭笞我了。”语音因悲伤而哽咽,宋展鹏眼眶满塞著程瑶不愿见的水波。
她突然放声大哭道:“妈”
尚宇文冲了进来,二话不说就往外孙的后脑勺刷过一巴掌。“怎么了?你这小子伤害她还不够吗?”
“外公,我没有,我只是乞求她的宽恕。”宋展鹏无助地说。
“瑶瑶现在身心受创太深,有什么话,等她心情平静后再说吧!”
“也好,那我去守灵,请看护来照顾瑶瑶。”
程瑶强撑起插著点滴的手,奋力起身。“不,她是我的母亲,我一个人的母亲,我要亲自守著她。”
“你身子那么虚弱,不要逞强,万一吃不消,妈在天之灵也会伤心。”宋展鹏以手压住她的身子,阻止道。
她像头蛮牛似的,甩开他。“我就算昏倒,也不准你将我从我妈的身旁移开。”
“听她的吧。”尚宇文下了裁决。
冬天的尾巴,扫过大地,就像结了冰的溶雪,寒冽透骨。
守丧期已过,程瑶的悲伤依旧没有一点点抚平的迹象,她总是躲在房间里,最阴深的角落,独自以泪洗面。
尚宇文来劝她,她客气地请外公再给她一些哭泣的时间;宋展鹏来逗她开心,她叫他滚蛋;嘟嘟来陪伴她,她趴在它背上,哭湿它一身的毛。
这一天,谬以婕轮休,带著女儿小纯来看程瑶,希望以孩子童真的笑颜,冲淡程瑶解不开的心结结果当然奏效了。
程瑶自觉是个大人,又是小纯的阿姨,不能随随便便地在小孩面前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那样成何体统!
她们在樱花树下享受野餐的风情,那铺在地上的苏格兰花布,撒落了一席缤纷的樱花雨雾,飘送著清淡又绚璨的花香,使人间的郁闷顿时减至无无迹,只剩下为花落赞叹的气息,悠悠扬长。
大地响起了孩童天真烂漫的笑声,和狗儿欢乐的吠声,一幅无争无斗的人生美景,使庸庸碌碌的大人们放下心中的贪嗔痴,全心全意融入赤子无邪的世界。
最教程瑶豁然开朗的一幕,是小纯撑著拐杖追逐嘟嘟的画面,小纯没有因为行动不便而放弃与狗同乐的欢笑,即使是四肢健全的小孩,也可能会因气喘吁吁的跑步而觉得这个游戏无味,小纯却没有被残疾的缺陷给绊倒,她像个精力充沛的孩子,尽情地挥洒著生命。在小纯的身上,程瑶感受到活著的感觉──真好。
程瑶竖起拇指,赞美地说:“你把小纯教育得一级棒。”
“是她外公、外婆的功劳,我这个懒惰妈妈只有电话慰问而已。”谬以婕愧不敢当。
“她四岁就能走路走得这么稳,真是成绩傲人。”
“她比同龄的小孩多了两只铁脚,当然要超人一等。”谬以婕自我消遣。
“看到小纯的笑容,你这做母亲的一定是心满意足,快乐得不得了。”程瑶懂得以婕那份笑脸看人,泪脸自看的心情。
“何止心满意足,简直就是心宽体胖,你瞧我,才脱离现场堡作两个半月,小蛮腰已成了水桶,真要命。”谬以婕拍了拍微凸的小肮,显示坐办公桌的成绩。
“急著想给小纯找爸爸?”
“谢了,我怕怕。”谬以婕剥了个橘子,一大口塞下四片,攒眉弄眼道:“这算哪门子的橘子,真酸,把我眼泪都挤出来了。”
“早熟的水果,通常都是外表好看,内在酸涩。”程瑶丝毫不觉橘子酸味地吃著。
“好家伙,看你吃得津津有味的,我还以为是甜的奇怪了,你不是不吃酸?”谬以婕到现在牙齿还在打颤。
“大概是受心情的影响吧!”酸苦的人生,酸涩的味觉,如此才相配。
“有句话说:狗改不了吃屎的毛病。这人对口味的执著和狗是一样的。”
程瑶头疼了“呸,呸,呸,以婕,你能不能换个比方,不要老是出口成‘脏’。”
谬以婕搜索大脑一会,换汤不换药地说:“猪牵到哪儿,都是猪。”
“我真服了你,把人比成猪狗。”
“有些人的确是披著人皮的禽兽,不是嘛!”
程瑶和谬以婕很有默契地对看了一眼,黑眸里相映著左威豪的影子,两人先是噗哧一笑,接著是笑到肠子几乎打了结。
谬以婕快人快语道:“说正格的,你是不是怀孕了?”
“我又没呕吐。”她脸一沉。
“很多事是常识看不准的,我怀小纯时,也没有呕吐,肚子尖尖的,又拚了老命嗜吃辣椒,大家都说会生个火爆小子,你瞧,结果我生了个乖巧的千金。”
“我怎么可能怀孕?”她自言自语。
“夫妻都已经恩爱了不下百次,当然有这种可能。”谬以婕一副过来人口吻地说:“不信的话,去药房买个检验纸,做尿液实验。”
“现在怀孕好吗?”她失神地自问。
“好,让老总别成天到晚在公司里鞠躬尽瘁,好早点回家伺候怀有龙子的老婆。”谬以婕虽然不很清楚程瑶的婚姻出了什么问题,但从宋展鹏变成个机器人拚命工作看来,夫妻俩正处冷战中。
“如此一来,不到十个月的时间,他就可以摆脱我了。”她忧愁满面。
“不会的,他不是那种人。”谬以婕拍胸脯担保。
“他和外公说过,他喜欢一个人过日子。”说到这里,程瑶眼睛、鼻子红透了。
“小瑶,你很爱他。”
她慌乱地否认“我没有,我恨他。”
“没有爱,哪来的恨?平空从天上掉下来的吗?”谬以婕分析道。
“我就是。”小纯稚气的脸,插入大人们的谈话中。
“啊?”程瑶怔忡地问。
“妈咪说我是从天上下来的天使,因为没有会飞的翅膀,又不习惯用脚走路,所以妈妈才买拐杖帮助我。”小纯笑咪咪道。
“我很会编故事,可以改行爬格子,骗钱。”谬以婕笑得很狼狈。
“帮我未来的孩子,编个妈妈为何不在他身边的故事。”程瑶恳求道。
真的,孩子生下来后,她将一走了之。
但,天下之大,何处容得下她残缺的身?她破碎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