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言他们把昏迷的三人送回去,扁栀在一旁登记自己施针过后的数据。
“有收获么?”顾言问。
扁栀点点头,从袖子里伸出来的手臂也是一堆的红点点。
这几天她在别人身上练习之后,就往自己身上扎,半点不留情。
这会儿身上不知道落了多少针了,顾言看了都不忍心,那银针刺入穴道,酸酸麻麻的,叫人说不出的,透着头皮的难受。
扁栀却眼都不眨的往自己身上刺入。
周岁淮后来看不下去,都不敢站在房间里头了,自己默默的在房间外头心疼。
不过扁栀的收获很大。
通过失明的时候施针,她发现她似乎能够控制眼睛看不见的时间了。
之前是零散的失明,如今零散的失明不见了,汇集在了一起。
看不见能一天一夜看不见,但是能看见的时候渐渐的扩展到二十个小时了。
当然,也有坏消息。
就是通过施针把看不见的时间压缩在一起,下一次失明的时间就会更长。
扁栀没打算让任何人知道,但是周岁淮每次都登记,数据骗不了人。
隔一天,身边的这几个就都知道了。
“不行!”胖子眉头皱的死死的,“这样不行,你这失明的时间都要从一天变成两天了,这进展这么快,再继续下去,等于用你的眼睛换这两丫头的心脏了,这不行!”
周岁淮跟顾言,林灵一脸严峻的站在一边。
扁栀却挺乐观的。
“我再试一次,如果数据准确就做手术,不会有多大问题的,天大的事情,等手术完再说吧。”
“可——”高矮胖瘦还要说话,但是扁栀已经抬起手了,“你们先出去吧,我要联系国外的laoen医生来做二助,中间要是有什么问题,他起码是可以接手的最佳人选,”扁栀说完就让周岁淮叫他们走,自己出去打电话了。
这一次手术,她不仅仅安排了李思月的,也安排了刘书意的一起。
她要把这一次失明的时间尽量拉长,彻底将两人的手术都结束,这样的话,即便她之后都看不见,也就没有遗憾了。
扁栀是这么打算的。
也是这么做的。
可当天,出了一个意外。
当时扁栀在餐厅吃完早饭了,胖子几个在厨房研究中午要吃点什么给她补一补。
周岁淮在给她榨橙子。
之前捣乱的人经过那一晚的针灸马萨基,这两天也消停了。
顾言跟林灵在一边百无聊赖的玩堆积木。
忽然就一个人冲了进来,那人腿脚很不灵便,头发还散乱着,脸上看着有一处的疤从额头一直贯穿到下巴。
冲进来的突然,手里还拿着一个不明物体。
顾言跟林灵反应很快,一下子就冲到了跟前,攥住了那人的衣领。
“谁!”顾言的声音很冷,看着眼前的人手上用了力道,才发现这人身上没什么力气,他一用力攥起来,那人便腾空了,双手自然下垂着,整个人从里到外透着一股破碎跟绝望。
顾言皱起眉头,又一次问,“你谁!”
那人没看顾言,视线直直的越过他,看向了站在窗边的扁栀。
“我找她。”
顾言蹙眉,“你谁!”
“我找她!”
顾言眉头皱的更紧了,“你谁啊!你以为你想找就找!”
那人像是完全听不进去别人的声音跟问话,就这么直直的看着扁栀。
那眼神里没有锐利,也没有杀戮,只有绝望。
顾言低头看了一眼,她手里的也不是什么攻击的武器,就是一个拨浪鼓。
“放她下来吧。”扁栀说。
顾言松了手,那女人踉跄了一下才勉强站稳。
可无论状态如何,她的视线始终都落在扁栀的身上,一双晦暗的眼睛,直直的看着她。
“你找我?”
扁栀问,“你认识我?”
那人没回答,扁栀看着一声脏污,头发散乱的人,停顿了几秒后,说:“你……在我的中医院里头,看过病?”
至此,那人混沌的眼神中,才有了一点点动静。
透过散乱的头发,她一直就那么看着扁栀,忽然。她脚步一动。
周岁淮立马抬步,挡在扁栀身前。
那人固执往前,林灵上前一步,攥住了那个人。
“有话说话!”林灵的声音很冷,面无表情的说。
“扁栀!”
那种终于开口说话,说话的时候,扭动着身体依旧要往前,被林灵大力控制着,“扁栀!”那人嘶吼着叫着她的名字,眼睛里的眼泪顺着脏了的脸颊流出来,渐渐的似乎陷入了一种执狂的状态中,双手在空中胡乱的挥舞着,像一个没有感情的行尸走肉。
扁栀皱眉。
她轻轻的拨开了周岁淮,低声说了句:‘没事,’然后走到那人跟前,抓住她挥舞的手,说:‘我是扁栀。’
扁栀一边说着,一边拍了拍林灵的肩膀,示意她把人方下。
“老大!”林灵不放心。
扁栀说:“没事,”这个人身上的气息不是弑杀的气势,没有危险。
林灵最终还是放下了那个女人。
女人没了束缚,站到地上却站不稳,扁栀扶着都不行,整个人瘫倒在地上,手却死死的抓着扁栀的皮肤,尖锐的指尖在扁栀的手背上划过,留下一个很长的痕迹。
扁栀却没管,顺着女人的力道渐渐的蹲下了身子,跟女人安静的平视着。
“我是扁栀,你有话对我说?或者,有事找我么?”
女人身上的衣服很破了,脚上的鞋子已经破烂不堪露出脏污的脚指头。
扁栀没嫌弃,依旧很耐心,她觉得这个女人有情绪病。
女人怔怔的看着扁栀,好久好久。
许久后,才视线下垂,碰了碰扁栀被划了一道血红的手背,她的眼泪猝不及防的砸落下来,落在了扁栀的手背上,血痕晕开来,变成了大朵大朵的话。
“对不起。”
那女人忽然开口,透过杂乱的头发跟扁栀道歉,“对不起。”
扁栀笑着说,“没关系的。”
那女人又忽然停了声音,好久后,才用几乎呢喃的口吻问扁栀,“可你为什么走了呢?”
扁栀没回答,等着女人说。
“你为什么走了呢?”
“你知不知道我的孩子在你的中医院几乎就要把病看好了,可你为什么走了呢?”
“后来我找了好多中医,可都不行,”女人低头垂泪,像是进入了往日的回忆中,“都不行,我找了好多医生……很贵……很贵的,可都不行……怎么都不行,”女人攥住了领口,“最后,我只能把孩子给前夫,因为我没钱了,我没钱给我的孩子看病,”
女人抬起眼,“你明明可以治好的孩子的,你听,我的孩子,他在哭,他在找妈妈,扁栀!”女人一下子拉住扁栀的衣服,“你为什么要走呢?!我一直在坚持,我一直在坚持赚钱,在等你回来,你为什么呢!你为什么一直不回来!”
“中医院都拆迁了,你不回来了,对么?病友都说,你来当西医了,你开了研究所,你是嫌弃中医不赚钱!”女人慌忙的从兜里掏出一堆零散的钱,一把胡乱的递到扁栀的手里,“你看,我有钱!我有钱的!你要多少,我能给你挣的,你救救我的孩子!你救救他!”
扁栀沉默的听着。
听着女人说:“你知道吗?好多人在等你,好多人等在中医院门口,你知不知道多少人在等一个绝处逢生?你知不知道多少人在等你给他们希望,可你说走就走了,中医不是都有信仰么?扁栀!你的信仰呢!”
女人攥着扁栀的衣领,一个劲的晃,扁栀一个没留神,整个人跪倒在地上,周岁淮他们要过来,扁栀抬了抬手,半跪着没太用力气反抗。
女人是陷在自己的情绪里了,发泄出来就好了。
这个时候要是有应激的动作刺激她,她下一次发病就会更严重。
等到女人再度安静下来,医院的人来带她走,被一人一边架着进入电梯时,那女人忽然转过头,看着扁栀,又问了一次,“扁栀,你会回去么?你还会成为我们的光么?”
扁栀沉默着。
那女人忽然笑了,疯魔一般失望笑了好久,电梯往下落了半晌,女人的声音还不断的回荡在餐厅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