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前的端午节。青少年时期的端午节。
三荒五月。青黄不接。
但这时,园里的蔬菜终于可以盼到收获了。
辣椒树上吊出了嫩嫩的青椒,能闻到涩涩的辛辣。
刚刚上架的苦瓜藤上长出了比手指稍粗的苦涩的苦瓜。
第一棚鸭子脱去了绒毛,虽然羽毛尚未长齐,但也长到快有两斤重了。
田间的禾苗已经满行,稻花开始飘香。忍饥挨饿的日子即将就要过去了。
山上的新竹也已成林。新叶已由淡黄而转青。
柜子里还有一、两升舍不得吃的糯米。气温高了,湿度大了,再保管就要生霉长虫了。
这时,过一个节吧。这就是端午节。
家乡端午节的餐桌上,主要是三道菜:仔鸭和青椒炒,加鸭血和醋,就是有名的家乡菜,炒血鸭;第二道菜是苦瓜充肉,其实那时还穷,苦瓜里充着的大部分是豆腐;再就是包粽子了,吃多了野菜、南瓜、擂米羹(大米磨粉后制成的糊状食物),有一点纯米饭吃,还能闻到新粽叶的清香,再解馋不过了。
雨季也到了。池塘、河流长肥了,水的颜色也因富态而发浑。水温也已上升。这一些正如男人随着季节膨胀的激情。于是就到水中来一场龙舟竞渡。
那一年,苦苦追求的女孩不再向我横眉冷对了。答应两人在一起过一个端午节。
买来了一只鸭子,半斤青椒。
买了肉。守了两天的市场,但没买到苦瓜,做不成苦瓜充肉。
粽子在市场上买不到。自己包粽子,那活儿太细太技术,我做不来。人家包了,想去讨一个,她瞪了我一眼,就只好缩即将跨出门的脚。
在一间很小很小的房间里,我做了人生的第一回“厨师”从此也就奠定我的一生厨艺高超。
已忘了鸭子是怎么杀死的。凭着别人教我的做法,凭着想像做出了炒血鸭。
忙了一上午,好像两人很少说话。她在旁边静静地看着。
吃饭了,没有酒。这是一生中第一次单独和一个女孩在一起吃饭。我的心太烫太乱。只是呆呆地看着她。她低头在轻轻地吃,我好想让她能把菜全部吃光,自己也就有了极致的满足。她看出了我的心思,也停下了筷子。我只得跟着她吃。最后变成看谁吃饭最慢的比赛。
吃完饭。院子里所有的人几乎都去看龙舟比赛了。我很想能陪她去。心里有着暗算,想借此机会把我们的关系在众人面前公开。
她答应了。但要求我不能离她太近。她在前面走,我在后面远远地跟着。
到了河边,已是人山人海。
那个端午节,天气十分的闷热。没有风。有太阳。云儿大朵大朵的压得很低。河里的龙舟我已记不清是什么样子了,也许我一眼也没有看过。我的眼睛没有离开过她。她穿一条褪了色的洗得干干净净的细花连衣裙。她站在太阳下,后背上的衣裙被汗浸湿了。
我发现不远处有一丛竹子。竹子下面没有太阳的直射。但不敢直接去叫她去竹荫下,我只得向她靠近,她见我近了,就离我远一点,我东挪西靠,终于把她逼到了竹荫的下面。
竹丛很大。她在竹丛的前面,我站在竹丛的后面瞅着她。还是热,我看到了她后颈上的点点汗珠。
想去为她找把扇子,但这念头马上打消了,我就是找来了扇子她也不会当众接受。
终于有了一丝风,竹叶在轻轻地颤动。可惜瞬间风就停了。可我有了办法,我就使劲地在她后面摇晃着竹子,希望晃动的竹叶能给她带来一点微风。
不大一会儿,她往回走了。
后来,我问她,为何不看完龙舟比赛?她瞪了我一眼,说了句:看你那傻样子。
多少年过去了,一年一个端午节。
炒血鸭,苦瓜充肉,粽子现在是随时都可以吃到了。但每年的端午节我还是会做上这三道菜。
那时的女友,也早为人妻,早为人母了。天热天凉,应已有人为她置好了风扇或空调。
龙舟竞赛的花样也在年年发扬光大,规模也越来越大,有的地方在搞国际性的赛事了。但从那次以后,我再也未曾去过龙舟比赛的现场。
后来读了点书,有了点阅历。知道了端午节有着丰富的文化积淀和人文内涵。一部专著也无法将其说完。但这些论据我总有种无法读懂的感觉。
又是端午节了,家乡端午节的青涩情结总挥之不去,且越积越浓。
端午节的青涩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