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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这样。带土赌气的探出身去,他究竟在想些什么哪。有谁知道?
奔马声由远及近“什么人?”
随从们四散开来,将檀木马车护在正中“打扰一下,呐?”
带土微一弯腰,从马车中灵巧的跃出,绣着斗大菊阳二字的镂花车帘一晃,马上人目力极佳,已看见狐面具的一半。
带土用单手遮住阳光,站在车辕上直视着拦住马车的人——他静静的坐在马上,待他打量,青色的袍子虽不华贵,质地却极佳,尤其是腰上一束玉带,更指明来人绝非泛泛之辈。与衣饰的高贵所不对称的是这个人的一张脸透出一种不健康的青白色,五官虽不丑陋,却也决然称不上是英俊。
“真不好意思。耽搁了大家的行程。”来人微微躬了下身,算做行礼“只是听说菊阳的皇子殿下要路过涤尘宫,于是特来拜见。”他的语声轻快,颇得人好感,只是一张脸实在不怎么讨喜。
“是涤尘河三观台上的神殿么?
带土松了口气——三观台的涤尘殿与涤尘河一样倍享圣誉,而且与各城均无利害关系。“那么皇子殿下可以到涤尘宫稍事休息么?毕竟还有五六个时辰才能赶到池见城去呢。”
“唔,看来,你是知道我们要去哪里了?”
“殿下肯为了民众而牺牲自己,真是具有伟大情操的圣人。也因为这样,我才肯请殿下务必要在涤尘宫向三阳圣女奉茶,圣女一定会保佑殿下前途顺畅的。”
“”
带土沉吟片刻“你是?”
“在下是涤尘宫的执事之人,月光如枫。”
“那么,请带路。”带土还未及回答,车内已探出一张狐面来“月光先生,劳您费心。”
“呀”月光如枫慌忙行礼“殿下太客气了。”
于是,前往池见的行程暂时做了变动,菊阳众人缓慢而又平稳的向建在三观台上的涤尘殿行去。
“少君”
“噢对不起,我竟然擅自做了主张。”因为有月光如枫同行,出于慎重,带土还是示意侍卫将马车藏在路旁林中,自己和不善长马术的主君共乘一骑。
早就料到带土会不悦的孩子在道歉时声音里充满了显而易见的诚意“带土君,真是抱歉。”
“唷这不是月光执事么?”一前一后的两个人站在涤尘殿前突起的巨石上,然后前面那个突然飞掠到月光如枫的马前,愉悦的打起招呼来,而月光如枫绷着脸,明显的是一副不乐意的表情。
“今天不行就今天。”男人似乎说了什么,月光如枫斩钉截铁的回答,并佐以摇头的姿势。落在带土深思的眼中,似乎透着点玄机——看来,圣地也不尽然清净呢。少君。
银发的孩子静静的靠在他的怀中,默然不语。
带土将马速放缓,月光如枫摆脱了那两个人追上来,满脸真诚的歉意“真是的。”
“是什么人?”带土不打算让他叹息过去,月光如枫居然有点不好意思的笑起来“是牌友。像我这样年轻的清修执事,如果整日里在殿中打坐而不做点别的什么的话,不是很浪费青春么?”
——本来做清修执事就是浪费青春的事吧。
带土扬起嘴角,露出一个颇为灿烂的笑。“呀”月光如枫睁大了眼“将军大人笑起来真是迷人,呐城中一定有很多姑娘家动心吧。”
带土不置可否的转过头去看已经越过了的三阳山。三阳山在落日的余晖下勾勒出秀美的轮廓,仿佛妇人娇美的云鬓。
“月光先生,涤尘殿向来保持中立的态度,为什么你还敢请我家少君在此休息?”
“那是以前三城敌对的时候吧。”
月光如枫恭敬的奉上一杯清茗,然后引着皇子走到围着黄幔的神座前,他轻而肃穆的扯下黄幔,三阳圣女端庄的神情便映入三个人的眼中。
“三阳圣女本来只是一个平凡的少女,为了民众而自愿以洁净之身侍奉山鬼一百年,最后感动了山鬼,消弭了山鬼的戾气。”
“那么说,山鬼最后和三阳圣女一起飞升的传说是真的喽?”带土看向垂首默默祷告的主君,颇有兴致的问道。
“可以这么说。”月光如枫待年轻的皇子祷告完毕,引导他将清茗置于神龛前的几上,再次行礼,而后将黄幔重新围上,三个人度出正殿。
从菊阳带出来的十几个侍卫在院中三三两两的散开来,自行休息,见他们出来都慌忙起身行礼,银发的孩子从带土怀中接过自己鲜少离手的桐琴,低声对带土说了什么,带土点了点头。
“有什么事么?”
月光如枫一直目不转睛的盯着皇子的狐面具。似乎要从里面看出点什么来。
“没什么。”带土轻轻将主君带进自己的保护范围内,露出一种讥诮的神情“只是有个别人不安分起来了,而已。”
两道黄芒在他说完这个已的时候已经激射到眼前,也没有看见带土怎么动作,两支眉间镖便被夹住,他修长的手指轻轻一弹,暗器比来时迅疾十倍以上的速度物归原主。一道黑影亡命似的逃开。怀抱桐琴的手颤了一下,孩子走近离自己十余米远的桂树——亦即刺客藏身所在,一缕鲜红的血沿着树干淌下来“你出手很重。”一树桂花开成米白色,香远宜人。显得血色和腥气愈发鲜明。
他皱眉。
这是他走进这座庄严肃静的涤尘殿来,说出口的第一句话。
“唉一开口便是指责么?”
带土耸肩“嗳,确实是重了点。我知道。”尤其是在这样一个神圣的地方。他在话尾自行补充了这么一句——这孩子厌恶血腥和暴力,却不知道打从他离开金丝笼一般的云梦宫开始,这些就像山林里的魑魅魍魉般存在了。
难得明月如素,皎洁如华。
他抱起桐琴,也不知会隔壁的带土一声,径直走到白天被血沾染过的桂树下。
白袍如雪,狐面具在月光下也不及白天来的狰狞,轻抬起纤长的手,一勾一拨,当弦一划,竟是一曲清净之音。
身为菊阳的皇子,冠冕堂皇的身份,却是他人生见不得人的开始。血藤的诅咒不知什么时候就会发作,母亲忧伤而又美丽的脸在脑海中时隐时现,哀苦的神情似乎在指控他的不幸传染了她。
落花瓣瓣,香气中仿佛传来白天嗅到过的血腥之气他闭上眼,脑海中乱成一团:
那个黑衣的女人倒退两步,一手指天一手朝地“我以雪忍继承人的身份诅咒你,诅咒你的孩子生下来就会为你带来不幸,诅咒他一生得不到所谓的幸福。”
那个面容模糊的男人想来就是素未谋面的父亲了,他向前一步似乎想阻止女人的结印,但是女人决然的向后栽去“这个诅咒,契约就是我的生命。”
一朵艳红的血花绽放开来,刺的人眼生疼。
也不知是什么时候,一道淡淡的影子斜倚在他身后,但是他一径沉浸在琴音氤氲中,无法自拔。
“好琴艺。”
音陡转高,有弦断之险,而身后的人似乎也察觉他的心境由平和陡然转自激越,于是出声阻止。
“见笑了。”
他回转身,清朗的声音在这寂静的夜里显得愈发悦耳“刚才一时不察,几乎被琴音牵动而无法自控。多谢阁下。”抬眼却让他微微一愕,倒不是对方长的有多么不堪入目——而是,和自己一样戴着洁白的狐面具。
但是凭着感觉他知道自己正被对方审视“你是”
“和你一样的人。”
这句话和着被他琴声震落的桂花飘飞,香气似乎浸入骨中。而对方已经鬼魅般的消失。
“好快的速度。”
带土的声音适时的在脑后响起“少君,你似乎又做了一些危险的举动。”
“嗳”他抱起琴,回屋,然后留下一句无几分诚意的“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