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了一整瓶敌敌畏的人,死了的时候肯定不好看,听说身体还会发绿的,所以我没听刘蕾妹妹的话,一直拖着没去看刘蕾的尸体,等知道她已经被烧掉了,我松了一口气。
烧完了,人就变成了灰烬,埋下去或扔到海里或扔到高山上,尘归尘,土归土,怎么来的就怎么去,合理的很。这个世界因为需要很多合理的东西才能维持下去,这个世界就是因为有刘蕾这样不合理的人死去了才又清净下来。她死了,我没悲痛,没哭泣,也没愤慨,也没疯狂。
晚上睡得香,早上精神旺。
想一想,那么美丽的一个女人一样的在焚尸炉子里烧个干净,成了一团热乎乎的灰,还有一些没烧完的骨头片,怎么都觉得可惜。
我不喜欢这个叫“灰”的词。
就跟我不喜欢王鹏这个鸟人一样。
王鹏在很多人眼里是个才子,实际上,他也的确有点儿才。他在初二时写的一篇小说大刀王里自己配了插画,结果在附近几个学校里传疯了,后来有个家里很富裕的小子自己出钱复印了几十本,他们自己学校内的紧张情况才被缓解。等到他上高一的时候,他的一幅秋收望水的工笔重彩版画在国际上又获了个大奖,只是近十万元的奖金就差点没让学校抢翻天。他被认为是标准的少年天才啊!那时,他已经被北大内定招收了。但他还没上到高三就退学了,他说要在家里专业写作,并画画出售。他这样说很多人都觉得是理所当然的。那个现象当时也引起了不少学术界的专家去研究过,那都是后话了。
那时王鹏的名声真是如日中天啊。要说美国总统的名字或许有人还不知道,但你要说不知道王鹏的名字那是真要被人糗死的!至于想认识王鹏的女孩子那就更多了。很多才刚上初一的小屁孩都开始给他写情书了,当然,王鹏一概是理都不理的。
他是很牛啊!可我就是不喜欢他。
不过,生活就是一个没有准性的荡妇,经常在你认为自己已经摸到了它最美好核心的时候反咬你一口,再注入毒素到你的体内。
很奇怪啊,他一退学了,几乎整整一年没有写出一部象样的作品来,也没有创作出什么画来——关于创作不出作品的痛苦,很多人都经历过。尤其现在网络写作那么鼎盛的,知道这个痛苦的人实在太多了。有人说,这是思路瓶颈。是许多没经过整理的想法忽然聚集到一起引起的,我感觉象是开了很多页面后电源受不了了,就给你黑屏了。也可以说是成了那种植物人吧,你说刚得了这病马上就好有可能,你说得了这病以后几年甚至一辈子都好不了的也有可能,谁也不知道该怎么治疗,谁也不知道究竟何时才会出现变故。这件事真让我很感慨——人不可能总那么顺的,是不是?
王鹏得了这毛病自然是很痛苦的——这等于是生活跟他来了个黑色的幽默。他倒霉的时候也跟那些不如意的艺术家一个样,开始糟蹋自己了,也无非就是那些酗酒、自骂、打架、吸毒以及和女孩子乱来等等,倒还是没什么很有创造性的举动。
我觉得,王鹏算是玩完了。这个所谓的天才完了。
不过,现在的人才那么多,谁会在乎那么样一个过气人物呢?
“过气不过气,不是看我现在的表现的,我现在是一个过程,必须要经历的过程。简单的说,跳高前要先伏低身体,直着腰是没办法跃起的。沉下去有什么不好?”
他蹲在我们住的那栋楼顶的一个石台子上,正用油画棒低头往台子上画着,所以声音闷闷的,跟从炉灶里发出来的一样。灰灰的台子上有不少儿童画的粉笔画,还有些不知什么东西的痕迹,他左画一笔,,右蹭一下,那张破台子竟然逐渐出现一幅画来。我坐在他旁边,心里盘算着怎么把这张台子弄回我家去。远处有一群鸽子飞了过去,一阵悠扬的鸽哨声萦绕在我们头顶,隐约还听得到海水波涛的声音。
“你沉得住嘛你,牛逼个啥?”我不太喜欢他牛气的样子。
“嗤!你懂什么?你的年龄是比我大一点,思想比我小不少。可怜!”
我瞄瞄他,想找块可以下手的地方,又觉得他说得似乎有道理。
“你没想过自己以后要做什么吗?”他很会找时机跟说这些要我想半天的话,我就忘记了要打他的事了。
“以后?那是多远的事?现在想它干什么?”我想了半天,只好模糊的回答他。
“是啊,蛮远的。”他站了起来,把手一个一直攥了半天的纸团子弹了出去,那个纸团子划了个弧线往楼下落去了。我们一直看着那道弧线。
“可是,还得先想好了再说的。不然就白浪费生命了,我最可惜的是我们的寿命都他妈的太短了!能活多五十年,我就能做好多的事了。”
我想,这孩子又说胡话了。
鸽子飞了一圈又开始往回飞了,哨音又渐渐强了起来。
后来,我还是把那张台子偷回家了,费了好大的劲才把台子削薄了,打了层桐油包好后藏起来了。
老实讲,我对他兴趣蛮大的。我觉得研究一个过气的人物比研究一个正在鼎盛时期辉煌无比的人要有意思。讲得实际点,挤在一大堆人中间去研究那些辉煌期的人物不说有点厚颜了,就一个人又有多少从前可以被瓜分的?不管怎么说,过气的人物身上除了那点悲壮色彩属于共同的特点,其他很个性的地方才有研究的价值。
再说,我对他随手画的东西甚至他扔掉的稿纸都很有兴趣。
有时,我会找机会到他家看他胡乱画的稿纸,那上面不仅有他写的字,还有很多奇怪的图,很多时候是杂乱的线条,还有大块大块的墨迹,有的墨迹又被他延伸成更多奇怪的图案。还有一次,我在他扔的纸团子上还看到了一些机械图,似乎是某种工具,我把这些纸团子都收集了起来。
说不定哪天这小子出了名,这些东西就值钱了,嘿嘿。
我们俩的关系有点怪。说好吧,非常好,他父母车祸中丧生了,给他留了套房子和一些遗产;我父母出国了,也给我留了套房子,每月再寄点钱来。他说自己是孤儿,我也觉得自己跟孤儿差不多。说不好吧,我们又经常吵架,闹不好还会打架,当然他打不过我。在学校里基本上都是我保护他,保护这个家伙是件很麻烦的事,很少见他不惹事的,他的嘴能有一刻不伤人都是奇迹,而且他伤人都是专捡别人最软的地方扎的,所以也难怪很多人都恨他。
我们都住在靠海边的一个小区里,他住三栋,我住四栋。大家都是住的九楼,从我的卧室正好可以看到他家书房的窗户,这个也不知是哪个笨蛋设计的,有时,我就可以从没关好的窗户里看到八楼或者再矮几楼书房里两口子亲热的旖旎镜头,我估计,这个设计师就是喜欢这一口的。王鹏在我们两家的窗户中间栓了条绳子,要说话了,就拉拉绳子,绳子上绑着的小风铃就哗啦呼啦的叫了,有时我还要把一整捆的啤酒从绳子上滑过去,那很有可能就是这家伙几天的食粮了。
经常能看到他在奋笔疾书,他写东西时经常浑身微微颤抖,很多纸团子上都能看到被大力写破的地方。
对收集他的废纸团子,我有一种默契,就是,他其实是喜欢我来收集这些破东西的。每次,他都会固定扔在一个地方,少有的几次扔远了扔近了,我就知道他心情大概很差。
从窗户里看到有纸团子了,我就会带瓶啤酒过去。
后来,纸团子越扔越乱,越扔越多了,终于他发火不让我去他家了。
我想,这家伙是写不出来了。
刘蕾是在那时出现的——如果不是王鹏倒霉的话,我看这刘蕾也很难走进他的生活里的。那时刘蕾才十六岁,是最好的花季年龄。
她和王鹏第一次相见的场景被有些人讲的很奇特。有人说,那天的傍晚,天边忽然出现三道同心圆的彩虹,接着又下起了极其狂猛的骤雨;有人说,那天王鹏家阳台上的苏铁忽然开了花,花柱有一米高,花柱在午夜忽然爆裂,竟然落下无数细小的蛾子,那些蛾子见风就长,一直围绕着王鹏家飞舞着,在天明前全部死去;也有人说,那天,王鹏家对面的“刀客河”忽然暴涨,有许多骷髅浮现水面,手中都有一把锈蚀的大刀片子。
人们这样用不同的方式设计着传说都有自己的意图,很多人喜欢用自己的想法去夸张事实,夸张到自己满意的尺度,艺术家就夸张到更多人满意的尺度,出家人又把夸张还原回去。
其实,那天屁事也没发生过。
天还是那个天,河还是那条河,苏铁依旧沉默。
那天,她并没有敲开王鹏的家门。
因为王鹏喝醉了。听见有人敲门,他就扔了个瓶子,砸在了门上。
她是被吓跑的。
直到三天后的傍晚,她才在王鹏家下的街口的小店里看见他。
那时,王鹏已经清醒了,只是两眼发直,四肢无力的坐在那家小店门口的一个塑料椅子上看着大街上的行人,或者什么也没看,跟老年痴呆症一样。那张椅子烂了条腿,主人用麻绳绑了根木棍,王鹏的脚跟正无意识的敲着那根残废的木棍腿。
要是口水再往下流就更象痴呆了。
很难说那个姿态是可爱的,甚至有点流里流气的。
他们的第一次对话是这样的。
“你是王鹏吧?”
“不是。他死了。”
“死了?”
“死了。死了好几次了。”
“我有个难题想请你帮忙。”
“我说过!王鹏死了!”
“我卡住了!走不过去了,你一定可以帮我的。”
“他死了!死了!知道什么是死了?你是没死过所以不知道什么叫死吗!”
“我没有父母,也没有朋友,家里只有一个老奶奶”
然后,是沉默。
然后,王鹏摇摇晃晃的站起来,拉着刘蕾的手就往自己家里走。
照对话里的意思看,是个死人拉着个活少女进了家门。
我们所习惯的关于两个人第一次见面的对话一般都是这样的。
“您好啊,请问您是王鹏先生吗?”
“啊,你认识我啊,我就是王鹏啊,不知有什么可以帮到你的?”
“呵呵,真是王鹏先生哩!久仰久仰了!很早就知道您的大名了,没想到今天这么荣幸见到您本人哦!我太高兴了!”
“哪里哪里啊!我也就是碰巧写了一点不成气候的小东西而已,其实没做什么的。能知道您有什么事吗?”
“那我就直说了啊,事情是这样的”
如果他们这样对话,我们可能对他们俩之间的第一次相识记忆得很模糊了,也许我们会觉得这俩人也没什么特别的了。他们这样对话肯定不象我们习惯见到的那样似乎是在演习一样,似乎是经过设计出来的程序一样。可见他们对一些设计出来的程序已经很漠然,理所当然的跨过去了。
王鹏在和刘蕾见面的第一次,就把她上了——也许这句话要说的更清楚点,我们说“上”了某某女人的意思,就是和那位女人做了一次爱,在这里,要说“破身”更合适点。那年,刘蕾才刚十六岁。
被一个天才上了,虽然才十六岁,也算很荣耀吧?
对刘蕾来讲,那完全是意想不到的事情。她还太小,还没有那种准备在那个年龄就接受一个男人的性侵犯。或者说,即使她对性的问题有过一些很朦胧很琐碎的想法,也会被迅速的遮蔽掉。她没想过的是,那时,她已经发育的很好了,她身材原来就比较高挑,加上小时侯一直跟做警察的父母练过武术,所以她比同龄人要丰腴得多。在她自己,对性的问题倒也没看得多重,如果和她的孤独相比的话。但在郁闷到整天发呆的王鹏眼里,她实在是个很大的诱惑。
在我的眼里也是。
我想,他们的第一次结合肯定不是很愉快的经验。
王鹏在性方面可能懂得比较多一点,但是年龄毕竟不大,他再懂也不会很熟悉这种事的,至于刘蕾,是第一次,也就更谈不上什么配合和享受了,说是一次痛苦与惊慌的感觉还有点靠边。
当然,你也可以顺着我说的部分再往下猜想。
这种猜想都是蛮快乐的吧?
第一次见面就做那事,即使这件事是传说的,未必一定是真实的,但是我觉得这反而很可信,王鹏是一定可以做出来的。
那之后又过一段时间,某天凌晨,就听见王鹏家里传出来一声暴躁的叫喊:“滚!滚!”然后一个女孩子从里面冲了出来,低着头,没哭出来,让泪水在眼眶里转悠着,双手在身前并拢拎着个草绿色的小帆布包,从我身边走了过去,初升的朝阳把一抹橘红色的光泽润在她的脸颊上细小的绒毛上,她的眼睛里有一种水水的、疲惫的神韵,那种无力的感觉一下就把我的心猛烈的撞击了一下。
跟枪打的一样。
她低着头,从我身边走过去。
我闻到一股温柔的少女体香,跟牛奶一样的味道。
那是不加修饰的最纯洁的香气。
然后,我看着她一直消失在街口那一端。
我还站在那,很久都没动一下。
大概是王鹏打击了她,然后她出了王鹏家的门,走过我的身边,又把打击转给了我。
我一直想不起,那天刘蕾到底穿了什么衣服,款式还是颜色花纹都记不得。
很多人不相信什么天才的事。
有个专门做企业培训的著名讲师说,他们以前做过一种研究,发现很多非常有名的科学家的智商并不比普通人高多少,他们有理由相信,所谓的天才一定和他的性格、他看问题的角度以及与后天的修养都有很大关系。
这类的话究竟有多少道理还有待更精确的研究。
我们有个同学,学习成绩差的一塌糊涂。无论是多么优秀的老师,哪怕你是国家的特级教师,用了世界上最先进的教学方法来教育他,一样没用的。学校里的知识对他一点启发也没有,最后只好退学。但是说来也奇怪啊,他退学后就跟他父亲学着卖水果,结果比他父亲还牛,怎么卖都能卖的特别快。初三退学时才十五岁,十七岁自己靠卖水果已经赚了第一个十万了。等我们上高三时,他已经赚了快五十万了。他就很鄙视王鹏。说要是王鹏拉出来跟他一起卖水果,一定穷到当裤子!
这话我是肯定相信的。
小时候,我也觉得自己挺牛逼的。什么东西我都是看了几遍就懂,所以也不喜欢跟别人一样死学,每次考试前一星期,我只要认真看书,几乎都能很顺利考个高分。我就觉得自己和王鹏之间差了个运气。这小子运气实在太好了,能有那么好的素材去写,我要摊上了,也许比他还牛。
等王鹏什么也写不出的时候,有一次,那个卖水果的同学找我喝酒,他把王鹏好一顿骂。说这小子不实干,不知道卖水果是需要从一颗一颗卖起的,白糟蹋了。这样的人活着基本上没什么意义,就是个废物。
他的意思是说王鹏仅仅靠天生的聪明做事是不对的。
我不是很同意他的看法。他说的仅靠聪明去做事不好,这一点我还基本同意,但是,我却知道,其实王鹏平时看的书非常多,他看完一本书后就会把书扔掉了,当然,我又把那书和那些废纸都收集起来了,因为书上几乎写满了他对书中论点的各种想法,他并不是仅靠聪明做事的人。
后来,学校里还出了件挺大的事。
有一个被很多老师看好的,绝对可以时刻替代王鹏当年地位的同学,在高三的下半年,忽然发疯跳楼死掉了。
据说他的死和思想压力关系很大。
那件事让很多老师不再提天才的话题。
王鹏也就是在那个情形下被慢慢淡忘的。
淡忘某件事,很多时候是在逃避。淡忘,就是想逃离,忽然间加快了速度的逃离。
不知是不是天才不甘寂寞还是怎么的,被遗忘了就想再闹点动静来。有一天,几乎被大家忘的差不多的王鹏喝得醉熏熏的跑到了母校去大闹了一番。
这个事一定要说清楚。
首先,不是我要灌醉他的,是这个小子自己一定要喝醉的。
那天,就是我站在楼道前看着刘蕾消失在巷口的那天。我要去上学了,王鹏忽然敲开我家的门,手里提着瓶白酒,他直接就指着我说,别去上课了,今天你跷课在家陪我喝酒。这鸟人老是以为自己说的话别人就一定要听,拽得很。原本我是很不愿意这样做的。我做什么怎么需要你王鹏来教导我?但是,当时我心里老是有那个融化在朝阳里的身影,好象被阳光眩了眼一样,死活都消逝不掉。我就给我一个死党发了短信,叫他帮我在老师面前遮挡下。我就跟王鹏喝起来了。
喝早酒是件有点发疯的事。平时能喝到半斤才晕的,早酒大概没到二两就能糊涂了。王鹏更惨,还没喝一两多脸就红完了,要是在平时,他最少能喝半斤多。然后,他就开始大骂我是个应声虫,老师家长要我干什么我都会什么不考虑的去做,一点独立意识也没有,一点鸟个性也没有,活着跟死了差不多,类似我这样的人在这个乱糟糟的世界里随便提刀子砍几个都看不出区别来,我应该马上上吊死去,我应该把头埋在裤裆里走路等等等等。
但是,我比你狗日的活的开心啊!我忍了他半天,全都是看在他喝高了的份上才没回击他的,看他说的越来越离谱了,我终于也开骂了。
我的手痒痒的,老想揍他。
开心?他眯着红彤彤的俩眼看我。
你也敢说你所谓享受到的开心是真的开心?
他这话问得我有点心虚。我没立刻回答他,在心里琢磨着怎么才能一句话就打倒他。
他妈的整个学校都是在犯罪!这样教育出来的都是跟你一样的一大堆的垃圾!
可是,没有那些基本的普通人存在,你想做那些天才的事也很难啊。
那,你还是承认自己就是一堆垃圾了。他眯着眼看我,很轻蔑的样子。
我想了想,还是没找到可以回击他的最厉害的话,到底还是一拳把他打趴下了。
我还以为他那天是想跟我聊聊刘蕾的事哩。
王鹏从我家跑出去的时候,我开始晕了,就躺床上睡了,所以他到学校里大闹的事还是几个死党告诉我的。他们说,王鹏在学校里骂的很厉害,我对比了下,他在学校里骂的那些话跟骂我的差不多,我就知道这小子是真醉了。他们说,那时,王鹏已经被几个高年级的学生打得一脸的血了,后来刘蕾出来了,一直死命的拉着他往学校外走,王鹏忽然又醒酒了一样,一巴掌就把刘蕾打倒在地上,指着刘蕾的鼻子骂她:“你个骚娘们!平时看你装的多么优雅,其实你他妈的在床上叫的那么响!你这样的鸟人活着干吗?除了浪费粮食你还能做什么?你写东西?你那也敢叫写东西?狗屁!拿给我擦屁股老子都不要!”刘蕾趴在地上一直低着头没说话,也没哭。当时又有好多同学要上去揍他,最后还是被几个老师硬把王鹏拉出学校,找了个车子送回家的。
听说刘蕾趴在地上很久。
走的时候,还是一直低着头。
我想,她怎么抬得起头呢?
后来呢?我问这话时,已经摔了三个酒瓶子了。
那丫头挺厉害的。楞是没哭。那天,她自己走回家的。
哦。
我不知说什么了。看着他们,半天,摇摇头,还是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这件事之后有很长一段时间里,王鹏基本上窝家里不出来了。我都很少看到他。
我觉得他也该为这事后悔一番,忏悔一番。别的人不说,起码他应该对刘蕾有个交代吧。我那时老是想,这件事后,刘蕾在学校该是多么尴尬的感觉。这刘蕾真的是一朵鲜花插在了牛粪上了。现在还有几个人对他好呢?我?最多能算半个还得少一点。
我搞不懂的是,这家伙干吗老是要把身边的人都闹得很不愉快然后离开他呢?
非要孤家寡人的才舒服吗?
让我觉得更难受的是,刘蕾来王鹏家却更勤快了,而且几乎每次来都要带了很多吃的东西,经常还可以在王鹏家的阳台上看见她在帮王鹏洗衣服,那个感觉就是在过日子了。
如果阳光又刚好照到她的身上,我又可以看到她脸上的温柔了。
真是能杀死人的温柔。
她一边晒衣服,都能以世界上最轻柔的动作来抚摩平衣服上的每一条细小的皱纹,甚至还会把衣服轻轻轻轻的贴在脸上,闭着眼陶醉半天。
肉麻死了。
搞不懂。我很为她惋惜。
大概过了有一个多月,离高考还有不到半年的时间了,因为父母和校长的关系,我可以很少在学校复习,基本都窝在家里看书,只要高考能过,我就可以直接去国外的某所大学了。王鹏忽然带着刘蕾来敲我家的门,这次,他又提着一瓶白酒来。
王鹏这次来的整体感觉很飞扬。
甚至有点跋扈。
刘蕾跟在后面很老实,典型的一个小媳妇的感觉。
还没等我问他,王鹏就迫不及待的对我宣扬,他最近又有灵感了,他已经构思了一个新的长篇,基本的思路和提纲已经写好了。
有时候,我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就是王鹏可以离开刘蕾或者哪个女人,但是他离不开我。虽然这个感觉总是让我怪怪的,不过很真实。
他在说话的时候,刘蕾已经自己找了个电脑椅子坐下了,坐下后就一直死看着他,眼睛都不带眨巴眨巴一下的。
这一篇基本上是以一个剧团编剧的角度来写的。如果是小说,就以多视觉来写,象国画里的“散点透视”要找的是整体上气势和感觉;如果是电影,就以编剧自己的话来说,这样观众看起来更有融入的感觉。
我想写一个发生在一家古老的戏院里的故事。这个故事我觉得可以同时写出剧本版的,这样我还可以同时卖我的剧本。这个老戏院建造在清朝后期,里面有很多的机关和地道,但是时间长久都被人们遗忘了,惟独戏院的继承者——一个很老的老头知道这一切。一天,有一个很年轻的歌舞团进驻了这里,他们要在这个有着很古老的戏剧传统的地方上演一场他们创作的新舞蹈水王,他们希望通过这个舞蹈表达他们对水的所有理解和阐释,舞蹈可能是个多媒体的,他们带了很多现代的电器设备来,于是避免不了要使用后台几天台上的许多原始设施。在他们开始装台的时候,就开始和戏院的老板发生了许多的矛盾,老板坚持不让他们使用其中某些设施,而年轻人都很不服气,就在夜里偷偷的安装。而歌舞团内部在主演的人选上也一直有一些微妙的争议,惨剧便开始一件件的发生。
我想,这里要把那些机关和一些历史的痕迹表现的充沛点。
时段的交错是必须的,但是我还是想淡化这些,这些写的人太多了,已经不适合再去谈论了,这种交错的后果和沉淀反会重要点。
这里,有很多的矛盾可以写,老头和年轻人,古老戏院和现代舞蹈,一个水灵灵的女子和戏院老板儿子的冲突以及感情的发展,主演的几个人选之间的冲突和矛盾的激化,舞蹈要用的道具和古代的机关之间的和谐与矛盾都可以发挥的。
他一仰脖子,喝了一大口白酒。
那简直就是往肚子里倒酒的。
我想再听下去我就要入迷了,于是赶紧的问他,那你到底开始写了没有?
他说,有写啊,提纲写好了,有了提纲下面写的就很快了。
我落笔一直很快的,那也就是电脑输入文字而已。
刘蕾在一边一直很满足的看着他。看得人心里怪不舒服的。
开始我就想这样写:
风是从哪边吹来的呢?
老头扫了半天的地,忽然抬头看了看树上叶子,嘴里嘟囔了几句,又低头继续扫地。
他身后,那条大街长长的,路两边都是修剪成往中间遮蔽出房屋形状的法桐树,叶子落了满地,风吹来的时候,叶子懒懒的飘起,又懒懒的落了下去。
总是扫完了这边,那边又落下了,扫不完的,要是能扫完就不好玩了。
老头的嘴边忽然露出了一丝很不容易察觉的笑意,很快又消失了。
他身后长长的大街尽头忽然慢悠悠的开来一辆大客车。
大客车晃到他身边就停下了,一个轻盈的身影首先跳了下来。
她跑到老头的身边甜蜜蜜的叫了一声:“大爷!请问这里是梨园戏院吗?”
“那不是写着的嘛。”老头没抬身,嗡声嗡气的说了句,手里的扫帚随便的往上一指。
阳光从密密麻麻的树叶中间投射下无数散乱的光点,投在一个半圆形的铁架子上,铁架子上有四块圆形的大板,上面正写着四个大字“梨园戏院”那字是手写的,早已褪了色,另有一种苍凉的落寞感傲立在阳光里,似乎依然用自己的不甘捍卫着失宠的尊严。
“啊!我终于来到了这里!”那女孩捂住了自己的嘴,眼泪哗的流了下来,身后一个魁梧的男人赶紧小心的跑上前去,一边掏出了自己的手绢递给那女孩,他的身后,有个比较丰满的年轻女人撇了撇嘴,小声的说了句:“造作!”
魁梧男人一边虹着哭泣的苗条女孩,一边回脸瞪了丰满女人一眼,扯着嗓门喊到:“大家都快点啊,赶紧往后台搬东西,那个谁,李保元,你赶紧的,怎么还呆在车上?你的悄悄话能不能等到夜里回床上再说?还不去找戏院的经理?”
老头把扫帚往胳肢窝里一夹,低着头就往戏院里走,嘴里轻声说了句:“造孽的又来了。”
苗条女人注意的盯了他一眼,转眼又被自己的悲伤袭满全身,无力的往魁梧男人身上靠着。
老头刚消失在戏院的大门内,门外的大路上忽然起了一阵大风,风来得又急又怪,一下子就把满地的落叶和老头刚扫好的一堆都吹了起来,刹那间,树叶和灰尘弥漫了整条街道,几乎所有人都下意识的捂着眼睛,只有那个魁梧的男人恍惚看到一道非常迅速的身影闪过他们的车后,然后就消失了。
什么人?
他在心里嘀咕了一句。
我想开头先这样写,矛盾从李保元和戏院经理——就是那位老头的大儿子之间的第一次交锋开始。然后
你等一下。
我没等他说完,就把一份打印稿递给了他。
王鹏吃惊的看看我,然后打开稿子读起来。
我看见他的脸色越来越沉重。
我不好说我心里很开心。
实际上,从上次你的那件事后,我也开始写文章了,这一个多月的时间里,我的第一部长篇小说终于问世了。
我继续告诉他。
我只是感觉自己也可以写,可能没你写的好,不过,我宁愿相信自己这次写的不比你差到哪儿去。
他看完后,任由打印稿从手里滑到了地上,脸色很难看。他喃喃的说,你也写了,你也会写了。
那不是废话吗!
我可不认为写个文章还一定需要退学什么的代价。而且我都联系好出版的事了,我觉得吧,类似你以前被我们传诵的那篇文章的题材对于我来说也没什么,又不是写一些很内省的文章,需要几年的构思和反复的改写,想找那种商业化的、出版商喜欢的路子我觉得挺简单的。
王鹏走的时候基本上是一种失魂落魄的感觉,他是被刘蕾硬拉走的,差点把我的稿子也拿走了,我赶紧夺了下来。
看到他这个样子,我有一点后悔,很想跟他说实话。
刘蕾用一种很仇恨的眼光看着我,直到她使劲的关上我的门。
到这时,我更不敢告诉他,这其实是我在网上下载的一篇文章。网是有许多人写东西不是为了钱或者出版,纯粹就是为了写的。虽然都不大出名,但是写的并不比他差多少。
我只是感觉自己一定要打击他一次。既然平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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