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份,很无奈

    九月了，娇阳依然如火，大中午，学校所有的人都躲在屋里不愿出来，太热了。院子中间那排大大的合欢树依然昂首挺立在那里，花儿朵朵盛开，粉粉的，密密的，娇娇的，嫩嫩的，丝毫不把烈日放在眼里。这是这所简陋学校的一道亮丽的风景线，所有来过这儿的人都这么说。

    此时只有李言无法入眠，不是没有午睡的习惯，而是怎么也睡不着。站在窗前，看见合欢的叶子都疲倦地低下了头，感觉纱窗外的热浪一阵阵扑面而来，仍是，仍是没有一丝睡意。因为，明天，明天，他，唐钢就要走了。他的工作变动，从明天起，他就要到市教育局报到上班了。想起过去的种种，一向自认为心硬的她还是禁不住潸然泪下。

    和所有人一样，大学毕业，来这所学校上班，然后是找对象，结婚，生孩子。李言觉得这一过程实在太快了，恍如昨日。记得刚上班的自己还是一个活泼，开朗，能歌善舞的小姑娘呢，学校的体育老师曾经开玩笑说让她加入校学生篮球队去市里参加比赛，肯定没有人怀疑。可是今天，一切都过去了，那么快，那么疾，转瞬，她已经32岁了，女儿已经上了小学一年级。她的性格也发生了巨大的变化，变得沉默，少语。

    唐钢的生活轨迹也基本上与李言一样，和她同岁，儿子在上幼儿园。他们在一个办公室一起呆了三年，故事就发生在这三年期间。

    李言的丈夫婚前对她百般疼爱，婚后却视她为私有财产。她没有一点自由，不能和同事一起吃饭，不能和朋友一块玩，不能参加一切集体活动，他的心眼儿小到了极点。一向好强的李言只好听他的，哪里都不去，每天就是家和学校，两点一线的生活，为了孩子，哪怕自己受点委屈呢，她常常这样自我安慰。但越是这样，他的疑心越重，最后发展到每天偷偷地跟踪妻子上班，原本洁身自好的李言感觉受到了极大的侮辱，于是他们之间便三天两头爆发战争。李言上班的时候眼睛常常肿得像个桃子，但她从来没有和别人说起过，大家也只能从他丈夫三天两头冒出的身影猜测点什么，谁也不敢劝她。

    唐钢却不同了，尽管他平时话不多，但他心里却不忍看着她一天天憔悴，不知为什么，从一认识李言，他就觉得她那对黑葡萄似的大眼睛会说话，里面似乎藏了太多太多的东西。只是他们都有家，他不能也不想扰她平静的生活。所以尽管他心里急，也只能默不做声，只能暗自难受。

    代高三毕业班那年，每周三是他们两个人的晚自习，下了自习后常常会有学生问问题，所以回家总是很迟。唐钢怕李言一个人不敢回家，便常常倚在学校的合欢树下等她从教室出来。有一次，李言问他：“你怎么还不回呢？”他幽默地回答：“我喜欢在树下数星星。”他的心思李言懂，只是她从来不说出来。

    于是两个人就默默的骑着自行车上路，默默地在路口分手。其实每次唐钢都要悄悄地跟在她后面，看着她到家。既怕她在路上不安全，又怕她回家后会发生什么。

    大约半年后的一天，也许她太疲惫了，也许他的执着打动了她，反正她的心理防线彻底崩溃了，在那个月朗星稀的夜晚，在合欢树的注目下，她向他倾诉了一切，他的心绞痛着，怀抱着瘦弱的她，唐钢觉得心在流血。那晚，他们之间有了故事。

    那晚，唐钢流着泪向她发誓，半年后娶她，她却紧紧捂住了他的嘴“不，我下辈子嫁你。这辈子，就这一次。”唐钢又流泪了。他和妻子之间好象没有爱情，当年两个大龄青年，没见几次面就匆匆结了婚，婚后的生活是各管各，尤其有了孩子后，妻子的一门心思全到了孩子身上，他常常觉得自己是家里一个多余的人。

    还是那晚，她要他答应，从此后还和以前一样，她不会让他知道她生活的任何一点细枝末稍，她不让他介入她的生活，她需要安静。他忍痛答应。

    后来，李言的丈夫变本加利，愈加厉害起来，万般无奈之下，他们离了婚，她带孩子住到了学校。

    李言一个人带着孩子，艰难地生活着，唐钢心急如焚，却什么也不能帮她做，因为他们有言在先。

    两年过去了，他们依然形同陌路。李言不要唐钢知道她的一切。

    唐钢在外面努力的挣钱，他先后经营选矿厂，装载机，他说，我不能眼睁睁看着心爱的人遭罪，在精神上不能替她分担，那就在物质上帮帮她。

    但她，倔强的李言拒绝他的任何帮助。她说“我不能再伤害另一个无辜的人。”

    繁忙的劳动之余，唐钢会发疯般地想她，但他什么也不能做，连发手机短信也不行。男子汉的心头满是鲜血，他竟然不知所措。

    他常常会站在合欢树下，默默回忆他们的过去，回忆她说过的每一句话，回忆她的每一个表情。假期结束，重新回到学校的时候，他变得有些玩世不恭起来。

    妻子的表哥在省委，为了让他清闲一点，一纸调令把他调到了教育局。他无言，不知道在以后的日子里，不能再见她的日子里，他会不会减少对她的思念，他觉得，她已经深深植根在自己的生命里了，想要忘记，太难太难。

    这份爱，这么无奈！

    李言擦干泪，对着合欢静静在心里说，忘记吧，合欢树，忘记我们的过去，现在和将来人活着，太无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