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下那疲惫的影

    　　昏黄的煤油灯下，瘦弱的她左手捏白色的布鞋底，右手握针锥，先使劲一扎，马上再灵活地用穿着麻绳的针穿入那个针锥孔，穿上去穿下来，穿下来穿上去，密密麻麻的针脚渐渐布满了鞋底。挑一挑花了的灯芯，直一直酸困的腰，用拳头捶两下僵直的背，再双手在一起搓一搓，这天儿，实在是冷，今年冬天的风，总是干冷干冷的，吹到人脸上像刀子，生疼生疼，昨天往地里送茅粪的时候就是这样的感觉。

    一只鞋底纳好了，她又拿起了另一只，从头开始，动作利落干脆，一针又一针，不疏不密，结实美观。身边的丈夫和孩子们在酣睡着，看一下马蹄表，已经是半夜十二点多了，白天收拾家准备饭，已经够累了，但今晚上这鞋必须做好，她知道，就今天一晚上的时间了。替孩子闷拽拽被角，看着她们一张张恬美的睡脸，她微微笑了笑，又打起了精神。

    该上鞋帮了。拿出枣红色条绒的鞋帮子，那是农村曾经很流行的“面包鞋”不用松紧带儿，而且结实。仔细地对好，不大不小正合适，把前后两头用线固定好，开始上。又是一针一线地开始，她干活素来麻利，但今天她实在太困了，感觉眼皮有点沉，揉了揉，还是不行，只好下炕，走到屋外，从缸里舀了点凉水，缸周围的一圈水都冻住了，铜勺子下去感觉重重的，嗡里嗡声的，又从暖壶里兑了点热水，用毛巾使劲擦了擦脸，总算清醒一些了。

    重新上炕，盘腿坐好，对着如豆的灯光，拿起还没有上完的“面包鞋”马蹄表“滴答、滴答”地走着，手里的针线一刻也不停地动着，一个姿势，一个动作，一种表情，像一尊雕塑。终于，终于完工了！她直起了腰，脸上露出了疲惫的笑容。几点了？忽然惊觉天快亮了，因为花窗帘外已经隐隐约约透出了些亮气。她跪在窗台前，撩起了窗帘，哇！这一看，她惊呆了，外面竟然下起了雪，地上已经是白花花一片，怪不得觉得天亮了，再看看表，四点多，她微蹙眉头，深叹一口气，很伤心地躺了下来。

    她是谁呢？她就是我的妈妈。

    那年，我上小学三年级，那夜，是除夕之夜。

    为了我第二天能穿上新鞋，妈妈几乎一夜没睡。

    正月初一，却下起了大雪，新鞋是布做的，怕湿，没有穿。

    当时，买一双鞋，需要一块五，但家里买不起，也从来没有过买的念头。

    今天是大年初一，吃饱喝足以后，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女儿问我要零花钱，便想起了这件童年往事，多年后的今天，想起它来，仍然想流泪。

    妈妈啊，您是女儿心中永远永远的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