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当年,憨厚的二奶奶做的鸡总是瘦瘦的,翅膀就像竹枝,和她本人非常相像,瘦而且高;慈祥的三奶奶蒸的鸡馍肥胳膊圆腿儿,也像三奶奶本人,真是太有意思了。这个时候,案板边总是少不了我的,用奶奶们蒸馍剩下的一点边角料,我也随手能扭个小花什么的,很少表扬我的妈妈还夸奖我呢。当然,一来二去,我也在她们的调教下学得了几手,不但会蒸困难时期的瘦弱型鸡馍,也会蒸富足时的肥胖年馍,呵呵,当时奶奶们直夸我心灵手巧呢。
年馍基本要蒸一整天。顾不得吃饭,大家就是那刚出锅的热馍馍,看哪个歪点斜点不好看了,就把它吃掉,就点咸菜和辣椒就可以了,也是喷香喷香的。
晚上一般是搭油锅的时间,要炸糕儿馍,因为过年走亲戚要给老辈人送,象征着高寿。我们那里的习俗是,过年不能送白馍,必须炸成金黄的才行。另外祭祖也要用油糕儿的,所以这是每年必修的功课。只是油锅搭在炉子上,热油滚滚的,妈妈从来不允许我们大声说笑,说是这样油会冒祸的,还说谁家谁家冒过有多可怕,于是每年我们就趴在离炕头很远的窗台处,闻着热油的香味,吸着鼻子,一句话也不敢说。
炸完糕儿馍趁着油热,又要炸麻头伞子麻叶儿(土音,不知是哪个字)了,用糖和油和成的面做心儿,用发面做表儿,折在一起,切成一条条的,然后在油锅里“兹啦”一会儿,黄灿灿香喷喷的美食就出炉了,这时候我们姊妹几个都会垂涎三尺的,肯定要先尝为快的,轻轻用舌尖舔一舔,再小口去咬,慢慢咀嚼,哇,甜甜的,香香的,美美的,那滋味啊,简直是世上最醇最绝的了!
然后是炸豆腐,炸红薯,凡是该炸的都提前炸好,一是半成品,来了亲戚做起饭来快;再是炸熟了碰上天气热,能多放几天,那会儿是没有听说过冰箱这个词的。一蓝蓝,一筐筐,都冒了尖,家里到处摆放着蒸好炸好的过年美食,看上去似乎有一种丰收的感觉吧“穷年不穷节”热热闹闹,腰背酸疼的一天,有时候一切都收拾停当就半夜了。馍蒸好,一件大事就了了。
再后来是糊窗纸,贴窗花,贴对联等。馍蒸好了,油锅搭过了,不怕油烟熏了,这下才可以糊窗纸,贴窗花。妈妈这样计划,一般是在腊月二十九或者三十了,因为这个时候爸爸也才能放假,所以上高爬低的事情就归他了。那时候我家的屋门是能够卸下来的,四扇,木格子,爸爸会把门先卸下,然后逐格儿扫干净,擦干净,再打好浆糊,把白麻纸一张张贴上去,抹得平平整整的。白白净净的门脸,显得内庭也立马焕然一新了,过年就是和平时不一样。
然后是贴对联、门神、挂钱等,也就是那会儿,我跟着爸爸学会了区分上下联,懵懵懂懂知道了一点关于平仄的知识。家里内外都簇新簇新的,一切准备停当,准备过年了。
还有一道最深刻的记忆没有描摹呢。每年除夕,爸爸总会把从城里买回的带鱼和猪头肉收拾干净,煎煮炸,想着我们姊妹几个的小脑袋凑成一圈,等着爸爸把煎好的第一批带鱼送给我们的情景,哇哈哈,似乎口水都能流出来呢,太香太美味了!煮猪头肉的大锅在呼呼地冒着热气,满院子都是扑鼻的香味儿,我们眼巴巴地等着爸爸让我们啃骨头,一人一大块儿,你用嘴吸,她用牙咬,或用筷子戳,一个个张牙舞爪的,呵呵,太享受太享受了!爸爸的猪头肉滋润了我们的童年,也为我们留下了无穷无尽的美好回忆。
年三十还有一项重要任务就是剁馅儿包饺子。家家户户剁馅儿的声音叠在一起,仿佛一曲美妙的音乐;家家户户窗明几净,对联红红火火,我常常痴痴的想,傻傻的盼,为何不天天过年呢?妈妈会有难得的笑脸,不再吵骂我们,家里新新的,衣服新新的,不用上学,多好,呵呵,不知别人会这么想吗?明天的年会是什么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