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泽湖的悲哀

要骂，却见黄瘸子提着一网的香泽鱼，他赶紧说，还傻在那里干什么，进来坐啊，黄瘸子诚恐诚慌地坐下，大哥又说，你就是这么一路提过来的，是啊，怎么了？你怎么这么傻！那都是谁看见了，赵家的婆媳，陈家老四，就这几个？是啊，还不算多，不要紧，怎么了，大哥？大哥看着院里的那株夹竹桃，片片腐烂的花瓣正在空中颤抖着，我总感觉村里回出现一件大事。

    风从门外吹进来，搅乱了他们的头发和思绪。侄女从屋里跑出来，二叔，你怎么弄那么多香泽鱼，给我一条吧。胡说什么，这是随便给的吗，回里屋去，侄女悻悻地回屋。堂屋安静得只有香泽鱼的扑打声，在那扑打声中还有两个人越来越快的心跳声。大哥终于说，你把村长找过来，这件事不要对任何人说，快去，黄瘸子答应着，一高一低的背影消失在门口。

    村长来了，村长说，召开全村大会。全村的人都到了，村长又说，你们说怎么办？全村的人都不说话，好象谁一说话，谁就决定了整个香泽湖的命运。香泽湖的香味如万箭一样刺穿每个人的神经，又如一片庞大的云，飘在村人的头顶上。有人开始说话了，把它们放了吧，好不容易逮到的，怎么能轻易就放了呢，有人顶了回去；一家一条，剩下了的放了，有人家没有死人要它做什么，又有人顶了回去；不如这样，谁家有人跳了湖谁就拿一条回家，说话的是陈家老四，他老婆几年前跳湖死了，这个意见没有人顶，不过也没有人同意，大家都觉得这个注意好象太简单了。所有的人都沉在思考中，一个人只想一会，就静悄悄地走开了，他跳上自己的那条船，又撒开一网，拉上来，还是满满的一网香泽鱼。他一颠一簸如同行驶在波浪中，慢慢地回到人群中，那些人或提着鱼或空着手正往家里走，他喊到，你们看，我又打了一网香泽鱼。这句话如一枚炸弹，爆炸后的死寂和空虚又如当时的村人的神情和村中的空气。一个信念仿佛失落了。

    长而又长的一段沉寂后，太阳如人提着的一盏灯笼，缓缓地走入地平线的暗道中。那些人仿佛被一种奇异的力量牵动着，目光呆滞地向香泽鱼冲去，上船，撒网，每一网上来都是满满的香泽鱼。

    夜幕时分，每家院中都堆满了香泽鱼。那些漂亮的香泽鱼，在月光下益发显得楚楚动人，甚至有一种寒冬的力量，艰难地吐着气泡，两只眼睛仍然如萤火虫一样搜索着将要到来的灾难。所有的村人都不说话，一间一间房子如同坟墓。然后有一只乌鸦从村子上空飞过，叫声凄厉而哀怨，一个孩子哭了起来，两个孩子哭了起来，几只狗叫了起来，更多的狗叫了起来，更多的孩子哭了起来，最后是烧火做饭的声音，这个声音凌乱而温暖，有种治疗饥饿的功能。乌鸦停在香泽亭的上方，观看着夜的笼罩下的狼藉不堪的香泽湖，折断揉碎的莲花堆在岸上如同一堆破布，乒乒乓乓的声音和煎鱼的香味仿佛月光一样洒在香泽湖的湖面上，无风，湖面静得象一张死人的僵硬的脸。

    再也没有人跳进香泽湖，再也听不到村中的吵闹声。村人见面只是微微地点一下头，脸上挂着一张仿佛制造出来的笑容，整个香泽湖以及香泽湖周围的村民则好象被一道一道无形而坚硬的墙撕裂了，那些村人在晚上总能听到喀嚓喀嚓的浑浊而清晰的撕裂声，渗入神经。于是那些村人总是显得疲惫不堪，两只眼睛紫红紫红的，连脸面都看起来红扑扑的，尤其是女人更显得可爱迷人，不过这是生活富裕的结果。

    原来香泽鱼不仅样子华丽缤纷，招人喜欢，具有审美价值，还味美可口，营养丰富，具有美食价值。村长是个聪明的人，于是让在外奔跑的侄子把香泽鱼带出去推销，没想到富了全村人。村长死了以后，村人还在香泽湖岸边树了一个碑，上书“香泽恩人”可是村长临死时说，我对不起香泽湖，我死后一定把我抛到香泽湖！

    香泽湖的莲花第一次泛滥起来，如瓦片一样铺满了村人的屋顶，如乌发一样遮住了村人的头皮，如悲哀一样覆盖了村人的心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