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众多人的眼里,我是一个生活在幸福家庭里最幸福的孩子,一则是因为当时我是县委书记的千金;二则是因为我是家里最小的孩子。但在我心里却有着许多的悲哀,特别是雨季来临的时候。
在我上小学的时候,贪玩的同学大抵都盼望着下雨——只有下雨的时候,大家才可以尽情地踩水玩泥,可以带着满身的泥水而免遭责骂;而那些一下雨便会有人来接的同学更是盼望着下雨,而后在别的同学羡慕的目光中得意非凡地远去
那时候的我,最担心的就是下雨,因为只要下雨,我便只能倚着教室的窗口,眼巴巴地等着雨小或雨停。我知道忙碌的母亲不是护送她的学生过那没桥的河,便是冒雨回家急急地给大家准备饭菜。哥哥和姐姐自然是淋着雨各自回家,没有谁敢把体弱多病的我冒雨带回家。于是,我就只能在教室里等雨停。每当这时候,那些有人接的同学会叫我一起走,但倔强的我决不会打别人的伞,我只是含泪在心里问:“爸爸,您在哪里?”
那时候,爸爸难得和我们在一起,下乡、开会是他的主旋律。每当看到别的孩子被自己的爸爸架在脖子上,一路唱着去看电影,或者别的同学被自己的爸爸抱着打伞而去时,我只能悲哀地对自己说:“我们的爸爸不爱我们。”渐渐地,我们几个孩子对父亲或多或少有了隔膜,但我仍然期待着那份父爱,并存有惟一的心愿,就是爸爸能在某个下雨的时候来接我——那怕只有一次。但我终究失望了。
记得上高中时,因为早晨天阴,我便习惯地带上了伞,不想放学时太阳高挂,那个时候还不流行打太阳伞,何况我拿着是一把很难看的黑色的布伞。同学善意的揶揄却引来我的盈盈泪光,面对他们的惊诧,我只能歉意地给他们一个带泪的微笑——心中曾有的那份期待,那个深埋在心底的愿望怎能与人说?
父亲离休后,本来性格内向的他话更少,每天只沉浸在棋的王国里。父亲的帽子左侧总会被香烟烧个小洞,那是他长时间举着烟专注于下棋的结果,为此,母亲没少说他,但他每次总是笑笑了事。姐姐和哥哥都已成家,只有我这个老小考进家门口的师院,在学校几乎没有住过,总呆在家里,但和父亲总是很隔漠。母亲在家时,我们还说说话,母亲不在家,父亲看他的电视,我看我的书,可以一整天都不说一句话。虽然小时候我是最受宠爱的孩子,但在我的内心深处,与父亲总有着无形的隔阂。在我心里,总感觉父亲是一个工作狂,是一个对家庭对儿女很少关心的人。
上班后,单位的轶闻趣事还是说给母亲听,父亲也似乎没有关心过我。前几天感冒了,发着烧但还在坚持工作。不巧的是下班时下起了大雨,习惯地站在窗前等雨小。对面马路上摆摊的老太太在家人的接应下打伞收摊而去;楼下那个女孩在男友的呵护下笑着走过。我知道我是没有必要再等下去的,就在我转身的瞬间,我突然看到了我的父亲,是的,是我的父亲,正小心地躲着来往的车辆,打着一把伞,挟着一把伞,向我的单位而来。一刹那间,一切的一切都消失了,惟有年过六旬父亲蹒跚的身影越来越清晰,这才明白,父亲原也是深爱着我的。
(一篇刚工作时写的文章,收在文集里,表达一份对父亲的情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