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梦不是我

电话的是他的父亲。他的第一句话是“爷爷是不是是不是”

    他说不出“死了”这个含藏着巨大悲伤的词汇。但是电话另一头的父亲知道他要表达什么，便哀声回答他：“是，爷爷他去世了。”

    紧接着，是他情绪失控，哽咽地说不出话来。电话另一头的父亲也不说话，任由他宣泄自己的情绪，待他平静一些，然后问起父亲“爷爷是什么时候走的？”

    他用“走的”代替“死了”代表他是多么希望爷爷能够留下来，留在这个世界上，多看看这个绚烂多姿的世界。

    可是，这个世界哪里绚烂多姿了？从来都没有。

    “一个星期前。”

    父亲的话，让他情绪再度失控，他顿时感觉自己被推搡在一个巨大的谎言里，他不懂为何爷爷在一个星期前死了，而父亲或者说家里所有人都不告诉他。

    于是，那些难听的、任由悲伤情绪飞吐而出的话伴随着眼泪，统统丢给了电话另一头的父亲。

    比如：“爷爷走了为什么不告诉我？”

    比如：“这么大的事为什么要瞒着我？”

    又如：“你们还打算瞒我到什么时候？”

    后来，父亲说了一些话，他才突然想起，一个星期前他有一场很重要的考试，不容许错过。

    但是，与爷爷比起来，还有什么是真正不容许错过的？

    一切都这般荒唐，可更加荒唐的是，当他说要回去的时候，他的父亲说：“你不要回来了，回来你也见不到爷爷，爷爷已经躺在木棺里，而木棺被完全封住了。”

    完全封住了，表示爷爷已经完全与这个世界隔离了。

    这是怎样的一个悲伤的故事，似乎只有经历了，才能够真正体会它到底悲伤在何处。

    后面的故事便是他不听父亲的劝阻，连夜买了火车票义无反顾踏上回家的征程。他想，就算再也见不到爷爷，至少可以送爷爷一程。

    如果送都不能，那就是不孝。

    可上帝总是捉弄人，他就是不孝。

    紧接而来的是——在火车站等火车时，手机、钱包以及火车票被偷，这便是所谓的雪上加霜吧。就这样，他孤零零地一个人，在最孤苦、最无助的情况下，徒步走回了学校。

    他永远也忘不了那个夜晚，他几乎把自己的眼泪哭干。

    那个夜晚的那段路，那么孤独，那么深远，那么长。

    止于此，他的故事结束了，但我的故事还没有结束。

    似乎结局和他一样，我也没有回到琮南——我的故乡。

    好心的姑娘还没掏出钱，我就被站在我身边的列车员给带走了，不知在什么时候，列车员手中多了一把锤子，等列车员把火车上的玻璃窗户完全锤碎之后，顺势用力地将我从窗户里扔了出去。

    顿时，我感觉自己的身体很轻，轻的像随风飘扬的蒲公英；同时，我也感觉我的身体正慢慢消失殆尽，像随空升腾的青烟。

    ｛chapter004不是我，是梦｝

    只要有生命的地方，就有故事，而故事往往真假参半，所以它的真实性往往遭遇人们的质疑。

    在我隐隐感觉自己的身体快要完全消失殆尽时，我回到了病房，我又见到了躺在病床上的那个漂亮女人，此刻她身上已经没有了管子，她的心跳很正常，她的呼吸很均匀，她似乎马上就要活过来了。

    不对，是她马上就要醒过来了。

    我想问她，问她和我到底是什么关系，为什么我马上要死过去的时候，她就马上要醒过来。

    在这对等的关系里，命运的天平倒下她那一边，而我这一边似乎倾斜到逼近负值。

    可此刻我喊不出来，我成了哑巴，连说话的权利都被上帝剥夺了。就在我以静默的姿态接受死亡时，我听到那个女人开口说话了。她对我说：

    ——你是想问，我和你之间的关系吗？其实，你不是夏晨，你只是我的一个梦。也就是说，你带着我的思维在这个世界活了一次。你之所以会认为你是夏晨，是因为夏晨是我的男朋友，所以这就为什么你找左寒、苏啦啦、蓝娜、陈一帆、刘扬等人，他们都说你不是夏晨。因为他们是夏晨最好的朋友，就算化成灰也能清晰地认出夏晨来。而你之所以会想到坐火车回琮南，完全是因为后面那个故事，后面那个故事的他，也就是你想不起来他到底是谁，只知道他姓夏的那个人。其实，那个人就是夏晨。那个故事就是夏晨如何失去爷爷的亲身经历。很明显，在所有真的、假的或者真假参半的故事里，那是一个最具真实性的故事。

    ——而我，作为夏晨的女朋友，熟知他的一切，所以你在我的梦里，所遇到的、所见到的，统统都与夏晨有关。但有些事情可能你还不知道，比如艾溪路口斜下方斑马线上的红色血液，当时你好奇那些血液的由来。你可能幻想过一场车祸，但你绝对想不到那场车祸的受害人就是我和夏晨。

    ——似乎故事永远没有偶像剧来得那么浪漫，并不是夏晨推开我被汽车撞得血肉全非。而是，那天我们买好火车票，打算一起回琮南老家。同时，因为那天我在公司有些事耽误了回家的行程，导致距离乘车时间只剩下不到半个小时。于是我和夏晨不得不急急忙忙去打车，之后所发生的枝细未节我真的不想再去回忆。但我永远记得，在夏晨意识到那辆灰色奔驰刹不住车驶向我们时，他极力将我推开，但是未果，我们都被疾疾开来的奔驰车撞飞了。只不过，夏晨在前面，他用他瘦瘦的身体挡住了我。结果是：他当场死亡，我身受重伤。

    ——当时，我躺在满目疮痍的血泊中，几乎奄奄一息地晕眩过去，后来你便进入了我的梦，带着我的思念，以夏晨为名义，遇见了他的一些朋友以及他最不能忘怀的爷爷。

    所有的故事好像在这里就要结束了，我没有什么遗憾，我只是突然觉得很悲伤，悲伤于那一个个生命的突然逝去，悲伤于一个个故事的落幕。

    无关华丽，无关风花，无关雪夜，只是提及起来，隐隐感觉生生作痛罢了。

    就让我这样死去吧，去见见那些死去的人，比如夏晨，比如夏晨的爷爷，比如告诉他们，在那个人类世界里，还有很多很多人，思念着他们，爱着他们。

    ——梦啊，你知道吗，我和夏晨这次是为了订婚才回去的，可惜现在一切都晚了。

    ——晚到无从回忆，晚到无法提及。

    直至听她说完最后一句话，我感觉自己死了过去，而她缓缓地睁开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