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来不与抗衡

    1。

    我爸是个烟鬼，他一吸烟，整个房子都乌烟瘴气。他心情好的时候抽烟，心情坏的时候也抽烟，我常在心里想，总有一天抽烟这个动作会将他的生命消耗殆尽。

    一年前的夏天，我大学刚毕业，来不及忙于工作的事我妈就得了一场大病。大病初愈，需要花费很长一段时间调养身子。每一次我爸皱起眉头抽烟的时候，我妈就不断地咳嗽。

    从烟卷燃烧中传出来的敏感气味蔓延整个屋子，每一次我妈咳嗽，我都扶着她进卧室。我以这样光天化日之下随眼可见的动作暗示我爸，他这样是太自私了。

    可暗示终归是主观的，我爸根本意识不到这一点。终于，有一次我再也忍受不了他抽烟了，破口朝他大声吼道：“爸，你不觉得你这样太自私了吗？”

    我爸望着我，沉默几秒，然后将烟熄灭，继尔严肃地对我说“你是不是吃错药了？”

    我苦笑，转身进了卧室，房门“怦”的一声，将我与父亲远远隔开，像一个世纪那么遥远，我不想搭理他，他亦不想看我无理取闹。

    可是，我这样做哪里像是在无理取闹。我无非就是担心他和我妈的身体。除此之外，别无其他。

    如果真要说我和我爸之间心里有什么疙瘩的话，估计就是我爷爷过世那件事情。我记得我念大二的冬天，我正迎来几场重要的考试，但考试的时间正好是我爷爷过世的时间，所以家里人一直瞒着我。等我知道爷爷过世的消息时，爷爷已经入土为安了。对于这件事情，一直让我耿耿于怀。爷爷那般疼爱我，而我却见他在人世间最后一面的机会都这样轻而易举地丧失掉了。

    通了一个电话，我知道了这一切都是我爸的主意，他认为没有什么比我考试更重要也就是他所认为的，让我们之间的关系变得紧张。自从那以后，我开始在心里与他抗衡。

    抗衡的动作太轻，他似乎毫无察觉；抗衡的动作过重，他又难以忍受。比如他抽烟我朝他怒吼，他便以“你是不是吃错药了”反驳我。他似乎很在意我说的话，但同时他又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自私。

    我妈康复之后，我便出去工作了。其实我早就想出去了，我实在不愿意看到我爸那副不知悔改的样子。我也不想长期与他做无畏的抗衡，因为这样我总觉得哪儿不对。

    但具体到底在哪儿出了问题，很长一段时间我都找不到答案。

    2。

    来到南城半个月后，我找到一份还不错的工作。我习惯每天跑步去上班，然后在公司的洗澡间冲个凉，继尔投入一天紧张的工作当中。大概花了一个月的时间，我发现了一个规律——就是，每周一、三、五会有一个女孩朝我迎面跑来，然后像陌生人那般与我擦肩而过；而每周二、四、六则是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子朝我迎面跑来

    我是一个在生活当中特别敏感的人，所以每天早晨跑步去上班的时候遇到女孩或中年男子，总会臆想他们为什么会错落有致地一个赶着一、三、五与我相遇，一个赶着二、四、六与我相遇。

    但是，我同样是一个在生活中特别迟钝的人，我从没想过这两个看似毫不相干的人之间会存在“别样”的关系。

    故事发生在某个阳光明媚的周日。

    我在超市里哼着歌向前走，刚往货架拐角转进去的时候，不巧与一辆购物车碰到了一块。眼前的女孩连忙跟我说：“对不起，对不起”

    我望着女孩，觉得眼熟，可没等我开口，女孩便说：“我见过你，我每次跑步都能遇到你！”

    女孩所说的话，便是我想说的话，于是我简单地回了女孩三个字：“我也是。”

    “刚才实在是不好意思！”她捋了捋没过耳垂的头发，很有礼貌地说道。

    “没关系啦！”我回应女孩。

    我们相视一笑，然后像往日跑步一般，擦肩而过之后，朝着相反的方向离去。

    但我没想到的是，我和女孩又在收银台相遇了。我看到女孩站在收银台，摸摸口袋，一脸着急的样子。于是，我上前问女孩“怎么了？”

    “忘记带钱了。”女孩摆出一脸无奈的样子。

    下一秒，我不知道是出于信任还是别的什么，我掏出钱包，然后抽出一张银行卡对女孩说“先用我的吧！”

    女孩当时的表情很讶异，或许她困惑于我为什么会对她投入信任。

    实际上，对于这个问题连我自己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于是，等我将女孩和我所购买的物品都付完钱走出超市后，女孩问我为什么要替她付钱时，我只能用四个字回答女孩：“我不知道。”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我突然想起了一件事，于是我对女孩说：“你知道吗？每周一、三、五跑步遇到的是你，二、四、六跑步遇到的是一个中年男子”

    “他是不是胖胖的，穿浅灰色背心和回力运动鞋？”

    对于这件事情，我不知道为什么女孩会做出这样的反应，这足以让我感到惊奇。

    “全中，你怎么知道？”我反问女孩。

    “因为他是他是我爸。”

    没有任何惊奇之处，但我从来没有想过女孩和中年男子是父子关系。瞬间，心头又涌现了一个问题，但我还来不及问，女孩便向我告别：“我叫陈辰，明天早上跑步见，随便把钱还你。”

    她笑着和我道别，像认识了很久的朋友那般，一点儿都不生分。

    3。

    周一早晨再次遇到那个叫陈辰的女孩，她把钱递给我，然后笑着问我：“昨天走得太匆忙，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呢？”

    “我叫夏晨，夏天的夏，晨曦的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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