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人类心灵是宇宙的审美器官
一次难以形容的巨大爆炸,产生了我们至今还没能探知仍在膨胀中的边缘的宇宙。这次爆炸发生的100亿年后,我们的太阳及围绕它身旁的行星开始运行在银河系中。这时,阳光普照下的地球出现了生命,生命从海洋到陆地,从爬行到哺乳,经历了30多亿年的漫长进化,终于孕育了人类。
宇宙,经历了130多亿年的妊娠,终于为无意识黑暗中的自己生育出意识的“太阳”——人类。从此,宇宙将告别无知无觉的过去而走到心灵中的自我意识并进行有意识的创造的未来。
人类和他的意识,是宇宙物质从产生的那天起经历漫长的发展过程进化的结果,人类不仅仅是宇宙的一员,在他的心中潜藏着一个重大的使命——作为宇宙整体存在和发展的一部分,充当起宇宙意识器官的职能。
这种职能中的重要一项就是审美。
无论太阳还是月亮,它们运行在太空,放射或折射着光芒,但它们不知道自己的存在,更不知道自己以怎样的形式存在。当凡高用他蘸满阳光的笔触画出向日葵,当李白写出“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的时候,太阳和月亮获得了存在价值中的重要一种——审美对象。这种价值,是人类的心灵赋予的。
人类的心灵,是宇宙的审美器官。
存在,是人类意识为宇宙物质赋予的意义。在人类意识做用于宇宙物质之前,也就是在它们成为人类意识对象之前,它们存而不在。当高更问道“我们从哪里来?我们是谁?我们往哪里去”的时候,他首先意识到自己的存在,然后才对这一存在发出这些问话。但宇宙物质不知道自己的存在,它们按照物质运行规律运行于太空,却不知道运行在那里。只有人指着太阳说“太阳在天空中照耀着”太阳才获得了以照耀的形式存在的意义。
心灵在人类意识中肩负着审美的职能。当李白面对月亮的时候,他经历了感觉、感受到感悟的升华,最终以诗歌的形式完成了一次审美过程。“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这是感觉向感受升级的过程,光是感觉,是视觉对月光的意识。疑为霜是感受,是心灵对月光感觉的反应。“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是从感受到感悟的升华“举头望”是心灵在对月光的感受中荡漾起情感的涟漪,情感的波动中,诗人抬起头来,把孤独中无人可诉的情感投向无知无觉的月亮。“思故乡”是对月亮的感悟的结果,从孤单的悬挂在遥远天际的月亮,联想到远离家乡孤身在外的自我,对月亮的感觉和感受转移到对家乡的思念,这是对具体的对象的抽象化移情,完成了意识从感觉、感受到感悟的发展过程。这个过程中,月亮由无知无觉的悬于空中,获得了美的存在意义。李白的心灵在这一刻充当了月亮和它普照的大地及人世的审美器官。
人类和宇宙万物的关系,从感觉到感受再到感悟是从隔阂到融合的过程。在这一过程中人类和作为对象世界的宇宙万物同时提升着自己的价值,这种价值从陌生的无关到利害关系再到审美静观达到最大化:随着这一过程的不断升华,人类的心——宇宙物质世界130亿年最精妙的进化结果——从物质存在的心脏升华为精神存在的心灵;对象化的物质世界也从存而不在到被人类作为征服对象以满足物欲的物质存在,最后到作为审美对象的美的存在。
当人类把物质世界作为实现物欲的对象时,人类的心也是物化的存在,是心脏,心脏以其特有的物质结构在物质世界寻求与其欲望相符合的东西,建立起从欲望到满足的关系;当人类把物质世界作为静观的审美对象时,人类的心脏升华为心灵,在审美静观中与物质世界实现精神的融合,人类对物质世界的感悟升值到最大化,物质世界存在价值也达到最大化。心灵是心脏的潜能;美的存在是物质的潜在价值。
(二)是一种人生境界
人类和宇宙万物一样,首先是物质的。当人类开始制造工具,并用工具通过劳动改变物质以满足物欲时,人类在物质世界存在能力达到最大化。在物质性上人类和宇宙是统一的,但人类通过劳动改变了物质世界,人类成为宇宙物质世界的对立者。人类的物质存在既是人类生存的前提,又是人类精神升华的羁绊,甚至成为人类生存的危害。当人类改造物质世界的手段达到人造物的程度,人类不但面临着破坏物质世界的危险,同时面临着破坏自我存在的物质基础的危险。从化肥开始,我们就把生存建立在虚拟的基础上,今天又在网络里生产出虚拟的精神自我。古人希望死后进天堂永享快乐,现代人在现实的途径上通过吸毒进入虚拟的天堂,又在网络上进入虚拟的天堂。虚拟的生存建立在自然生命的丧失中,我们比古人更主动更迅捷的“死去”并进入天堂。
人类文明的发展过程就是不断的按照自我欲望将自然物转化为人造物的过程,这一过程又体现为人造物不断锐化不断精巧化的过程。与自然物相比人造物越来越冷,越来越流线化,这种转化是以牺牲大量自然物作为消耗实现的。人自身的社会发展过程也是这样,精英人物越来越靓化和锐化,而且少数精英同样是牺牲大多数人的发展为代价的。但无论是自然还是人类社会,面对这种消耗都不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这种消耗有着物欲本身天生的盲目性和破坏性,它使人类和物质世界两方面的自然状态都遭到严重破坏。人类刚刚关注到自己对自然环境无限掠夺开发的危害,为了保存自我的生存开始保护自然环境。但人类还没有意识到自身的生理、心理存在也是一个要保护的有限的自然环境。而且,一方面这个环境由于外在自然环境的恶化,由于人类大量依赖化工产品而变得日益脆弱;另一方面由于人类耽于享乐,过分追求刺激而使本已脆弱的生理、心理环境更加贫瘠化更加失衡。人类的生理神经世界和心理精神世界像大海中的鱼群和大山中的树木,我们过分追求刺激而消耗了大量的神经细胞和精神元素,结果我们的身体和心理像被捕光了鱼的大海,又像被砍光了树的大山。
人们似乎变得越来越复杂,谁想走进另外一个人的内心都很不容易。实质上人是越来越简单,他们的内心不再装着自我以外更远大的宗教、哲学等终极目的这样的问题。大家沉醉于感官刺激与享受,感官的每一个角落都被发掘并填满了东西,像一个孩子吃了太多垃圾食品而变得虚胖。个人在自我这方面变得复杂怪异,但在相互之间关系上,在对共同命运的关怀上,变得难以沟通和没有兴趣沟通,谁都不喜欢把事情想得太深远,沉醉于自我时觉得内心很宏大丰富,实际上只是世界上微不足道的一个小小针眼,虽然扎得很深很深,也只是一个针眼。
人类曾经自豪于对物质世界的改造和征服,但这同时物质世界也在改造和征服着我们。从这个角度看,人类发展的历史是从内在到外在不断物化的历史。在物化的过程中,人类失去精神的原始纯朴的生命力,又破坏了外在物质世界的原始纯朴的生命力,是一种双向流失的过程。在自然界,人类离开兽群并与之对立;在社会中,人类离开群体走向自我孤独并与社会对立。
表面看,人类发展史是按照人的意愿改造物质世界以满足人类欲望的过程,但这同时也是人类不断的把自己的灵魂消耗于物质的过程。人类改造物质世界,是物质世界不断的精神化;同时物质世界通过人类改造它的过程不断的物化着人的精神世界。满足物欲的过程,同时也是精神被物化的过程。神话中有被石化的血肉生命,现实中有被物化的精神与灵魂。当物化的程度和速度超过了精神化的程度和速度时,物质战胜了精神,人类将在改造物质世界的道路上走到尽头。这意味着人类消失于自己的对象世界,就像很多历史上靠武力征服文明程度高于自己的民族的征服者,最终消失于或在精神上熔化于被征服民族中一样。
生物在自我生存发展中都选择了最适合自身特点和竞争的手段,但最终它的发展都被锁定在这一手段的局限性里,这种倾向生物界称为“特化”乌龟特化在自己的龟壳里,刺猬特化在自己的尖刺上,剑齿虎特化在超大的牙齿上,猛犸象特化在庞大的身躯上。龟壳、尖刺、大牙和身高都曾经是乌龟、刺猬、剑齿虎和猛犸象在生存竞争中获利和成功的手段,但它们过于依赖这手段并将其发展到极端的时候,竞争的手段成为了发展的窠臼,生存的特长成为了自灭的原因。这是手段的异化。人类面临着被特化在劳动这个满足欲望的手段中的危险。
人类的任何一项实践活动都意味着以自我的内在世界同外在对象世界的结合,当人以一种特定的物欲目的同对象世界结合时,实际上只是以自我内在世界产生物欲的部分,和对象世界中可以满足欲望的部分相结合。就是说,这种结合是双方之间部分的结合而非全部的结合。任何事物的本质和集全部信息的本真都不能在同整体分离的情况下存在于某一部分中,因此部分的结合是非本质的片面的结合。
审美的静观使人的心灵超越物欲的狭隘与片面,它使心灵与对象世界达到本真的融合。所谓本真就是指事物本原的和纯真的状态,在这种状态中事物保持了最大的丰富性和完整性,蕴含了发展的无限可能性。当人们的心灵进入与对象世界的本真状态的融合时,就象得到一张关于那个世界的激光全息照片一样,从中获得那个世界的尽可能多尽可能全面的信息,这时我们的心灵对于对象世界的感悟将在深度和广度上获得极大的增值,使双方的价值共同达到最大化。
当人类心灵在审美静观中与对象世界达到本真的融合,她的感觉、感受和感悟都不再是出于自身欲望,更不是关于这欲望争取实现过程的遭遇;不再仅仅是对象世界能够实现我们欲望的价值,也不再仅仅是对象世界中包含的能够在多大程度上让人类自我实现的价值尺度;而是同时包含了对象自身的存在价值和需要。这时候人的心灵成为与对象公用的,人的思维成为对象世界的思维,人成为宇宙的思维器官和审美器官。人类就此成为宇宙世界的感觉、感受并感悟自身的手段,人类的劳动不再是自我欲望实现的手段,而是整个世界自我完美的手段,劳动升华为美的实践,像马克思所说的按照美的本质的劳动,人类的发展成为自然本身发展的主动自觉的手段。人类的劳动将走出特化的陷阱。
这时的人类,不再像其他动物那样,只是大自然的消耗者和消费者,不再像以前那样在满足自身欲望的劳动中从来没有为大自然创造出些什么属于人类的作品。超越物欲的本真融合会使我们发现大自然或宇宙的需要(虽然宇宙本身也在不断的创造着,但它是不自觉的创造者,并不知道自己创造了什么),去为宇宙自然创造些什么东西。这样人类通过劳动与自然融为一体,是不自觉的自然成为自觉的自然。
这样的审美,不是通过欣赏艺术作品实现的,它是在人生实践中或者概括的说在人类劳动中实现的。它是现实人生中的一种真实的境界,而不是艺术作品中虚拟的境界。进入这一境界的人,不需要什么特殊的实践手段,他只需要改变对劳动实践对象和劳动实践过程及结果的价值观。比如在海明威的老人与海这部小说中,老渔夫桑提亚哥是生活中的真实人物,他确实像小说里写的那样有过一次传奇的打鱼经历,但这次经历被他总结为倒霉的过程。但同样的故事在海明威笔下发生了价值观的改变,老渔夫超越了物欲狭隘,在打鱼过程中超越了一般渔夫对鱼的物欲关系,心灵进入对大海及其中生命的审美静观。
要进入心灵作为宇宙物质世界审美器官的人生审美境界,不需要像宗教主张的那样放弃建立在人的利益、欲求基础上的生存权利,不要求取消人与对象世界的对立状态。他只要做到心灵对这一求生过程中的狭隘性与片面性的超越,只要做到心灵在超越了本身的狭隘性与片面性后,在同对象世界的融合中获得升华,获得对于对象世界更深远、更广泛的存在的感悟,以避免被求生存的劳动手段中的,出于欲望的狭隘性与片面性特化掉,为个体,并最终为群体的发展开拓新的天地并汲取新的力量。作为人生境界的这种审美,对人类的生存活动和与他们的活动对立着的宇宙物质世界双方同样抱着赞美的情感,这种情感洋溢在老人与海中。
小说中的老人是一位出色的渔夫,他与大海搏斗了一生,在与大海的对抗中已经证明了自己是力量与技巧双优的强者。但他毕竟是太藐小了,大海始终是不可抗拒的否定力量。如果他是一个除了捕到船上的鱼以外,对海没有其它感受的人;如果他是拜倒在海的威力面前而显得凄凄哀哀,一味企求大海施舍的人。他就是一个狭隘与片面的海的对抗者、或者只是一个海的投顺者,他就绝不会具有小说中老人的审美价值。
桑提亚哥既不是前一种人,也不是后一种人。他是出色的渔夫,捕杀过无数的大鱼,但他对海的感情不仅限于它能为他提供可捕杀换钱的鱼。他对海洋,对海洋的生命有强烈的赞美和热爱。他喜欢那些活跃在海浪中,甚至是与他对抗的鱼要胜于喜欢已被捕杀在船仓里的死鱼。他赞美大鱼的力量,勇气和风度,他把它们当兄弟,为不得不捕杀它们而难过;就是对那些吞吃了他的收获的鲨鱼,他也同样持赞美的口吻认为“它是美丽的,崇高的,什么也不怕的。”
这种赞美和热爱,意味着桑提亚哥的心灵已经超越了捕鱼这一行业本身的狭隘性与片面性。在他出于肉体的欲求而与大海对抗,捕杀鱼类的同时,他的心灵实现了与大海及鱼类的融合。这样,打鱼不仅是满足物欲的途径,同时也是心灵与对象世界融为一体的途径。在整个追捕大鱼的过程中,我们看到,老人同大鱼建立了深厚的感情。他一边同大鱼搏斗着,一边同它交谈着,当他被大鱼拖得筋疲力竭时,他想:“鱼啊,你要把我给弄死啦。话又说回来,你是有这个权利的。兄弟,我从来没见过一件东西比你更大,更好看,更沉着,更崇高了。来,把我给弄死吧。管它谁弄死谁。”
以桑提亚哥为人类的代表,以鱼为自然的代表。人与自然的关系从审美的眼光看,是对抗与融合的辩证统一。对抗是融合的前提和基础,融合是对抗的超越和升华。只有双方依照自然的法则最大限度地发挥了各自肉体的力量与技巧去进行对抗;同时又通过人类心灵超越对抗中的狭隘与片面,才能达到完满的融合。
桑提亚哥是出色的渔夫,他的对手是一条出色的大鱼,他们之间对抗的激烈程度是超常的,如果是一个一般的渔夫捕杀一条小鱼,那么双方相对而言都是个小天地,心灵超越与升华的价值也就不大了。
小说中人与鱼的对抗是惊心动魄和精彩壮观的,而老人对大鱼的爱也是深挚的,这爱是由对抗产生的对于否定力量的审美静观。如果没有这种超越利害关系的静观,老人就只有对大鱼的仇恨和诅咒。老人通过对抗而超越了捕杀大鱼这唯一企图的狭隘与片面,对抗转化为融合的途径,因此,老人已不在乎他同大鱼的谁胜谁败,谁死谁活了。这些只是出于人类一己目的的评价,并不是从自然的角度去看。或者说不是从静观的角度去看。对于一个无关利害、绝对公允的观众来说,一场拳击赛的关键不在于谁胜谁负,而在于是否精彩和公平。但因为观众是局外人,因此他的态度只是旁观而不是审美的静观。没有投入也就无所谓超越。只有象桑堤亚哥老人这样,既全身心地投入到同大鱼的对抗中一拚生死,同时又以超越的心灵静观正在进行的对抗,这才是进入了审美境界,才是进入了本真的融合。这时,桑堤亚哥努力的目的已不仅仅是弄死大鱼,而是要竭尽全力使这场对抗赛更精彩、更壮观、更公平——更美。正象海明威常说的:“杀要杀得利落无痛。”
既然融合成为了目的,而对抗成为了手段,那么谁生谁死对于融合来说都是同样的。所以桑提亚哥也就无所畏惧了。对于一个以审美的态度去看待对象的人来说,否定自我的对象的力量越是强大,越能激发起他对抗的力量和融合的愿望。因此,桑提亚哥无论在大海面前和大鱼及鲨鱼面前都从未丧失勇气,因为他的心灵已不被利害得失所局限。与对象达到本真状态的融合的心灵,反过来为肉体注入了坚强的意志和无畏的勇气。从而使对抗与融合的过程不断发展下去,并越来越走向更高远的层次。
老人与大鱼的融合是通过大鱼的死亡结局的,但老人与大海的融合并没有结束。鲨鱼作为大海的更为强悍的否定力量击败了桑提亚哥。
他没有悲哀,大海作为一个整体的对象世界,既为他提供了朋友,也为他提供了敌人,既为他提供了成功的可能,也为他设下了失败的定局。这一切都是他与大海相融合的途径或手段,因此是同等价值的。失败后的桑提亚哥反到格外的冷静,就在他精疲力竭地昏睡在床上时,他仍然继续梦见非洲海岸的狮子,那是他不曾去过的另一个世界,从少年时代就是他心中雄壮的梦乡。现在鲨鱼吃了他的大鱼,他的梦依然如故,正象他对着鲨鱼群挑战时说的:“可是一个人并不是生来给打败的。”而且,那位少年曼诺林,那位再现了他的少年时代的孩子重又回到他的船上,他们又要打鱼了。大海在桑提亚哥心目中就象一个女人“施宠或者不施宠的一个女人,要是她做出了卤莽的或者顽皮的事儿呢,那是因为她情不自禁。”
一个女人永远是男人需要的对象。好与坏只有在个别的对象身上有价值的区别,但做为整体,女人的世界是无好坏之分的。
大海就是桑提亚哥心目中的整体的对象,他从不计较她的某一次恶做剧给他的打击,他永远需要她,永远追求着与她的融合。老人就在这种融合中获得了海一样的伟大品格;大海因为有了他也显得更富生气和力量。在这种超越利害得失的本真的融合中,人和海双方都获得了增值,都获得了升华。
对于一些评论家加在老人与海上的所谓象征意义,海明威一再声明那只是一个老渔夫:“没有什么象征主义的东西,大海就是大海。老人就是老人。孩子就是孩子,鱼就是鱼。更深的东西是您懂了以后所看到的东西。(致贝瑞逊的信)”海明威要否认的是一般懒惰的评论家或读者的简单而空泛的类比。
在海明威的创作过程中,他真的压根就没想过用老人与海去象征什么的问题。小说中所蕴含的审美内涵是海明威在多年的海上捕鱼生活中的切实感悟。当这种感悟与那老渔夫的故事遇合后,便生成了这篇小说。小说中老人进入的那种人生审美境界,正是海明威曾经进入过的审美境界的记录和写照。而这种感悟,这种境界并不是在书斋中或什么别的地方沉思默想出来的,它就来自海明威自己的捕鱼过程。海明威不需要用比喻象征去借老人与海说出什么谜底,老人与海本身就构成了一种人生审美的境界。而你若看懂它,你就进入了同样的境界。然后,你把在这一境界中的感悟用到你自己的生活中去,去感受、去理解你所面临的对象。这时,如果你在同对象世界的关系中也进入了“老人与海”那样的境界,那么“老人与海”就成为了你在现实生活中所进入的那一境界的象征。如果你不能在同对象世界的关系中进入那种境界,那么“老人与海”就只是你曾读过的一段故事。但这只是读者的事,与海明威本人无关,他确实并没有用“老人与海”去象征什么。
你若读懂了老人与海,你就会感悟到老人是怎样在同对象世界否定力量的融合中超越了个体的狭隘与片面的。这正是海明威所要追求的审美境界,或者说是一种人生境界。进入了这种境界后,生死存亡都不再是社会传统价值观念的标价牌,它们只是自然准则在本真状态中,也就是在无关利害的状态中的具体展现。海明威最后用射杀了无数大小野兽的猎枪射杀了自己,这本身也是一种蕴含了自然准则的公平结局。是他一生中最后一次对美的追求和创造。老人与海标志了他生命中创造力的最高点。正象他自己说的,是他“一生中打倒的最大最美的狮子。”
作家艺术家的作品中像老人与海这样的审美境界俯拾即是,于是人们在两千年中企图到艺术作品中寻找美的本质,其实,艺术作品中的审美境界来源于作家艺术家在现实生活进入审美境界时的体会。如果海明威没有在自己打鱼时进入过这样的境界,他的老人与海中的桑提亚哥就会像现实生活中的老渔夫一样咒骂那次倒霉的遭遇;如果凡高没有在面对阳光下的生命时进入这种境界,那他的向日葵也不会表现出那种超越物欲的对阳光与生命的审美意境;如果贝多芬没有在自我现实生活中,在没完没了的磨难中战胜自我物欲的狭隘与片面,他就会停止在命运交响曲的斗争与胜利中,就没有欢乐颂里面的静观的宁静,他的欢乐颂就不会具有那种含纳整个天地人间一道超越欲望痛苦的升华后的欢乐。
人类的心灵是宇宙大千世界的审美器官,但这只是一种潜在的可能,人生而具有心脏,但并不是每一颗心脏都能成长为心灵,只有像海明威、凡高和贝多芬那样的人,才能在现实生活中唤醒沉睡在自我心脏中的心灵,在审美宇宙万物的过程中进入人生审美境界,并把审美中的感悟用自己的作品表达出来,从而使自己的作品具有了伟大的审美蕴含。当我们欣赏他们的作品的时候,我们只是间接的模拟了他们在现实生活中进入审美境界的那种感受。但这也有助于唤醒我们心脏中的心灵,如果我们能在海明威们的启发下,在我们自己的现实生活中,在我们面对的对象世界面前,在我们劳动的时候,也像海明威笔下的桑提亚哥(也就是海明威本人)那样进入静观的审美,那我们也会让我们的人生进入审美的境界,我们对于对象世界的感悟也会使我们的心灵获得升华。
每一个心脏都有可能成为心灵,每一颗心灵都可以作为宇宙万物的审美器官,那样的人生,那样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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