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岸花殇

从医院出来时，一个医生说：“过两天结果就出来了。这段时间多注意休息，也可能是劳累过度了。”

    “是吧，我说没事吧？”他笑笑地点了点她的小鼻头。

    “医生也说结果要过两天出来，在结果没出来前你给我好好休息。公司倒了就倒了，但你不可以。”她总感觉心里仍堵得慌。

    “好。都听我们家阿曼的。可是我给阿曼的城堡也不能倒。”他的笑有着不可动摇的坚定。

    “好，我帮你处理。”她就像个对孩子无奈的母亲。

    “你？”他有点惊讶。

    “放心，在学园林专业时，我也有顺便兼修工商管理学。我平时都有在外兼职的经验的。”为了让他放心休息，她只好把自己特意隐瞒的秘密说了出来，本想在以后出来帮他一起分担烦恼，给他个惊喜的。

    他愣了一下，忍不住豪气地大笑出声。

    三天后，她独自去拿了结果，看着上面的诊断她感觉自己的天空都暗了：尿毒症晚期。这被当时称为最难缠而痛苦的病之一，而且当时还没有能治疗的药物，只能以血液透析来延缓死亡和减缓痛苦，而唯一的办法就是换肾。换肾要几十万，这还只是其次，最重要的是肾源。而且换肾并不意味着就能活下去，要看手术后病人的反应。

    她悄悄地把诊断单收好，然后满脸微笑地回家，看着为她看门的他，她笑盈盈地说：“我们结婚吧，马上可好？”

    他的讶异可想而知，于是她就故意委屈地说：“我们后天就结婚好不？我想要个传统的婚礼，马上。不需要亲朋好友，我们只请几个公司的员工就好，好不好？”

    “我只是想给你最好的，这样会不会太仓促了？”

    “不会，我喜欢。”

    “好。”

    于是，他们的终身大事就在她的安排下举行了。那天，他看着她，那一袭传统的红色新娘服在他的彼端摇曳生姿，就像彼岸那片盛开的红火的曼珠沙华。他的头一阵剧痛，脸色顿白，背上虚汗一片。痛感过后，一切仿佛未曾发生过，只有那突然而来的倦和虚似乎提醒着他自己身体不舒服。

    他含笑走到她面前，在公司亲近的几个员工见证下，掀起了她的盖头。四目相对，似乎幸福的泉水流淌到在场每个人干涸的心里。

    他们的仪式选择了以古时拜天地的形式。她说：“或许千百年前，我们就该这样执手相依了。你知道吗？传说今生的父女前世的情人，而今生的妻子是前生你埋葬的人。而我们，你说会是哪种呢？”

    他知道她又调皮了，他凑近她耳边轻声说：“前生等待的情人，相守一生共葬的人。”

    “嘻嘻——”她的笑声弦断在他突白的脸色和摇晃的身子，在他晕厥软下的那瞬，她用自己弱小的身子跪着支撑住了他。

    在他进院醒来那天，她就如实告诉了他的病情。之前隐瞒不过是为了让他无顾虑的答应自己结婚的要求。他的脸已经浮肿了，痛折磨得他已经失去了往日的风采，面色蜡黄。一星期一次血液透析，做透析时看到他痛苦的样子，她也心疼。但是做完透析后，他至少能舒服两天，晚上也不会被疼醒。可是过了那两天又得忍受病痛的折磨。胃口不好，身体更虚弱。换肾——她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可是公司财务吃紧，状况也不好。她找来了那个叛离公司的人谈判，她把公司卖给他，前提是必须付她一百万。她对这个人没有恨，只不过是个人追求的不一样、在乎的不一样，人生短暂，何必为了身外之物牺牲最重要的。选择他也是为了公司能如常经营，不过是换了个经营者。

    她拿到了出售公司换来的一百万，肾源方面她也一直在留意，却不理想。于是她瞒着他做了检查。检查结果出来了——她是独肾，虽符合却不能。她坚持，医生虽感动于她的深情，但却没有医院和医生愿意如此做。他从一星期做一次透析到一星期做两次。做血液透析也是很耗精力的，他越来越瘦，她的心越来越沉。

    常年的劳累加上病痛的折磨，他的身体越来越虚，医生说，即使出现了合适的肾源也要他的身体状况允许才能手术。

    “别担心。要是没了彼岸，阿曼也要开得绚丽。”他那天轻轻拂过她的脸安慰强笑的她。绷着的神经，在他温暖的笑里彻底崩溃。她跑出了病房，在深夜的医院林荫路上无神的游走，突然的窒息让她回了神，意识却已渐渐迷糊，只是心在那刻慌了，碎了。

    或许连夜雨总是喜欢欺凌漏屋。那晚，她没能回到他身边，他在窗边坐着忧心了一夜。天微蒙，她在昏迷中醒来，发在风中乱。眼里没有泪，却多了抹坚定。她回家换了衣服，亲自熬了粥拿去医院。

    他在窗边回眸，她在门边驻脚。

    “吃点东西吧，我做的哦。”她的笑容恢复了以前的灿烂，灿烂而温暖。

    “我们回家吧。”他听话的坐下，心疼地为她撩了撩发。

    “好。”泪凝咽在心里。

    做了最后一次血液透析，在回家的路上，他说：“阿曼，对不起。”

    一滴泪落到她的手背，她的心一颤，他知道？莫名地，她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他似乎是睡着了，她惊慌地轻摇着他。

    “这世是妻子，下世还是。曼珠沙华永远开在彼岸。也许前世是我葬你，这世换你，下世换我来寻你，以后再也不让你受一点点伤害。”他的声音有点颤抖，却说得很轻，他在极力让自己减少她的担忧。

    “好。下世你寻我，但是这世还是要你来葬我，不然我可做不了你妻子。”她的唇轻颤，眼中有着晶莹的光。

    他笑了。然后在沉睡中合眼，回到了也许是前世的那片开着曼珠沙华的彼岸边。她拥着他回到家，她为他擦拭了身体，定了下神，拿起电话打给殡仪馆，让他们明天过来趟。这也是桃花缤纷的时节呢。看着窗外路灯照耀下的桃花她有一瞬间的失神，她吞了大量安眠药，在他身边静静地躺下。她似乎梦到了他们的前世，似乎又什么都没有。唯一残留脑中的印象就是彼岸那开得如血一样艳的彼岸花和着腹绞痛陷入混沌。

    风从窗户外吹来，一张被一沓人民币镇压着的白纸舞动着它的焦急：彼岸花，开一千年，落一千年，花叶永不相见。情不为因果，缘注定生死。不同生，相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