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找用生命换取情真味的女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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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蒋韵曾经记错了她的名字，但一眼就认出了她的眉眼特征，她却无论如何提醒，也把自己同这些个城里人联系不起来。

    玲英全被劳作征服了，赤脚，衣服和肤色全是太阳晒透的黄土地色。皱巴巴的背心伸出半个在秋衣外。玲英把我们让进屋，先倒了水反复地将那双被葵花籽染黑的手洗了又洗，那双手骨节突出严重变形，粗糙得已经如同老葵花杆，可它当年同淑珍在宣传队留的那合影上做着造型时也曾是少女的颀长。蒋韵回忆着当年玲英的模样，白白净净，打在胸前的辫子不长不短，有一股学生味。

    玲英终于洗净了手脸，然后揭开屋里唯一存放衣服的扣箱，先拿出一只退色的红包袱，打开，取出一只满是裂纹的塑料夹子，解开，翻出一只像皮筋扎着的本儿，一层一层终于露出淑珍的两张照片。

    玲英的背心秋衣始终层次混乱地趔趄着，可她将淑珍的照片打包的那样齐整，像是珍藏了自己的青春年华。

    那位梳着刷刷辫，一身军装的女孩子用那个时代的飒爽强调着不甘沉沦的心态。她把青春对生活的反抗用一种舞台动作作了定格。

    眉翘着眼翘着嘴角翘着，框外的胳膊一定也想张杨起来。那是一张充溢着生命活力的照片。嵌在黑色骨灰盒上，那骨灰盒如何能沉默无声？

    蒋韵与玲英眼光闪烁不敢对视，一个是陪她到乡下有意无意进行心灵抚慰的城里朋友，一个是常陪她彻夜剖心相惜相怜的乡下朋友，一个是搂着她看她咽下最后一口气的，一个是抱了骨灰盒从太原返回来，等于是伴着她的灵魂回家的。

    玲英曾帮助这个成分高的女孩子进了学校显露了才华，玲英也促进了淑珍与她弟弟的恋爱。虽然她和弟弟都知道淑珍患有心脏病，不能生孩子，在村里这是大忌，但他们毫没犹豫地做了选择。也就是说选择了外面世界的新鲜。

    “淑珍的病最怕感冒，她是领着学生们在窑背上排节目，出了汗感冒的，那次感冒——”

    玲英说不下去，只是反复说：“她死的时候才二十五岁”

    闪烁在心枝上的鸣叫里叙说了那个女孩子的凄艳抉择，她听从青春的律动，带了一腔热血与恋人渡过了壮严美丽的初夜，用生命换取了一次真炽的情爱。

    我们告别出门走很远很远了，玲英还一动不动伫立大门前长久地目送着，同行的几个人眼睛热热的谁都不敢回头，承受不住这种激情。

    从玲英那儿才知道，刚才去的那个坟头只是淑珍的父母，按乡俗女儿不能埋在娘家坟。淑珍被家里人主持与一个不相识的男人冥婚，埋在一个不相干的地方了。

    村里，一辆拖拉机缓缓行驶着，车上的人随手往街上撒着空葵花盘，黑青葵花盘丢下来，丢下来，浓厚地散发腐烂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