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听远处有人长啸一声,声音嘶哑破碎,正是老妖怪。堂堂男子汉吓得身子一跳,连滚带爬进芦苇丛中躲起来,心惊胆战地听着外面的动静。
过了不久,老黄的呼声越来越近,想来已寻到了绝壁附近。小靳突然想起老黄鼻子比狗还灵,自己在这里几乎没有希望躲得过,不禁大是惶恐,心道:“他他知道我会什么多阿什么心法——妈的臭和尚,有事没事教我这些乱七八糟的干什么——一定会要了我的命可可别像师祖那样被他吃了,那老子可万劫不复了!”
忽觉老黄的呼声变成了喊叫,只听他道:“小靳——喂!小靳,我捉了只白鹭,我们来吃,好不好?嘿嘿,嘿嘿好不好?好吃啊!”说着不住咂嘴。
小靳全身鸡皮疙瘩起了几层,仿佛他要吃的不是白鹭,而是自己。“咚”的一声,有石块从崖顶落下,老黄的声音更近了:“嘿嘿我们有白鹭还有鱼,对了,鱼我我打一条上来给你吃好不好?我武功天下第一呀,哈哈,哈哈!我打一条上来”
他说“武功天下第一”时还远在崖顶,下一句“打一条上来”时,声音已近在咫尺,跟着是哗哗的水声,老黄涉入水中,开始找鱼打起来。
小靳差点胯下失守,只觉下一刻老黄就要掀开芦苇,一把揪住自己,弄到火上烧烤了。他突然急中生智,猛地跳将起来,钻出芦苇,正见着老黄一掌击出,打得一条鱼蹦出水面。他不待老黄开口,忽然喊道:“林哀。”身后“咚”的一响,老黄后退一步,道:“林林哀?林哀是谁?是谁?”眼中渐露暴虐之色。
小靳强自镇定,知道生死间不容发,道:“什么林哀?老黄,你耳朵越来越背了。我说树林哎,多么阴森。”老黄摇摇头,眼中神色变幻,窥探着小靳。小靳道:“你心中一定在想,我这个小混混,怎么会多喏阿心经的,对不对?可是我也同样奇怪,为什么白马寺的心经,你会知道?”
老黄浑身颤抖,仿佛“白马寺”三个字是魔咒。小靳盯着他眼睛,一字一顿地道:“你我都不是白马寺的人,对不对?可是却都知道白马寺的心经,你说是怎么回事?”老黄一面后退,一面捂住耳朵,道:“不知道我不知道!”突然手一劈,啪的一下劈断身旁一棵碗口粗的木头“闭嘴!闭嘴!我不要听!我不要听到白马寺!”
小靳见他脖子上青筋暴起,眼中露出又是惊惧又是愤怒的神色,而自己引开他心神的目的又已达到,忙道:“是,不谈便不谈。”老黄翻着白眼一甩手,疯疯癫癫地纵入林中去了。小靳知道他又神志迷糊起来,幸好远远去了,只怕明日才会回转过来。
暂时不用担心危险了,小靳回到水寨,烧火煮饭,饱饱地吃了一顿。他练了几遍功,心想:“老黄这家伙,疯是疯,倒也不傻不行!不能这么被他牵着鼻子走。但我得先有自保的本领才行嗯,对了,老子这么来”他躺在椅上,望着天上悠悠的白云,仔细盘算起来。
阿清从睡梦中醒来,感到脸上有什么东西。她摸了一把,是兀自未干的泪痕,可是已完全记不起梦中的情景了。
这个清冷的早晨,薄雾在林间穿梭往来,仿若一条条、一层层半透明的轻纱。身旁的草和灌木的末端凝结着露水,映着头顶支离破碎的天空和身旁纵横交织的蛛网。阿清深深吸了一口气,恍惚间有一种心醉到心痛的感觉。
“你醒了。”阿清猛地转过头,见道曾靠坐在一棵树上,对自己合十一礼。阿清见他一派平静的神情,忍不住道:“这话应该我问你才对。你已经昏迷了十天,却好像我才刚醒来一样。”
道曾道:“人生一梦,十天又算什么?只是贫僧偷懒的这十天,姑娘辛苦了。”阿清听他前面的话,几乎跳起来,总算后面的还像人话。她走到淌过林间的小溪边,洗了洗脸,问道:“你的伤怎样了?”
道曾淡淡地道:“小伤,没什么。”阿清道:“小伤?差点儿死过去还是小伤?”转眼见到昨天剩下的狍子肉还未吃完,抛了一块给道曾“吃吧,你好久都未进食了。”
道曾道:“阿弥陀佛,贫僧不愿夺其性命。”阿清道:“这已经烧好了,还有什么命?”道曾摇头道:“若是贫僧今日进食,以后姑娘会杀更多生命以食贫僧,这跟贫僧所杀有何区别?杀生乃最大之罪孽”
阿清跳到他面前,一脚将那块肉踢出老远,道:“饿死随便,本姑娘想杀多少就杀多少,你不吃,我杀得更多!”她自在一边吃肉,故意大声咀嚼。道曾并不在意,问道:“姑娘,你是怎么来东平的,小靳呢?”阿清道:“你那徒弟么?现下也不知死了没有。”说到这里,心里莫名地一酸,但她可不想示弱,将如何跟小靳逃到巨野泽的情形说了一遍。
道曾听到她说起那怪人,身子一抖,扶着树站起身,走到阿清身前,伸出手来比划一个架势,道:“他是不是出了这一招?”阿清道:“是啊。”道曾眯着眼道:“你应该踢他右手腕,同时准备袭他前胸。嗯他是不是反手回切,含胸收腹,退履位,再进随位?”阿清想了想,道:“我不知道他的进退,不过他反手切我,突然转到我左边。”
道曾叹口气道:“那就是了。原来他还在”阿清道:“你认识他?”道曾道:“也谈不上认识。他应该算我的师叔,只不过多年前已被逐出师门了。”阿清道:“原来他也是白马寺的僧人,难怪知道我师父。总之小靳被关在一个大水牢里,我一个人救不了他,只好到东平来了。”道曾合十道:“姑娘为救小徒,竟只身涉险,这份勇气正合我佛慈悲精神,贫僧佩服。”阿清头一偏道:“谁救他呀?我我只是到东平来找其他人罢了。”
道曾走到林中小溪流旁,捧水喝了几口,见草丛间有些小小的野果,摘了几枚吃。阿清见他站立时身子不住颤抖,身体实在已虚到极点,突地跃到他身后,以一招小擒拿手抓住他手腕,向上一提,道曾毫不防备,当即摔了一个跟头,躺在地下,半天动不了。
阿清蹲下,手扣上他的脉门,过了一阵冷冷地道:“你的功力呢?”道曾笑着摇头道:“废了。”阿清道:“果然是那一句佛号。你内力那么深厚,就算身上三大要穴被封,还是可以上城楼逃走的,为何要用狮子吼,弄得功力尽失?”道曾合十念经,并不作答。
阿清叹道:“你救了我两次,可惜我无法报答”道曾截断她道:“姑娘,在旁人看来,第一次救你的是小靳,这一次却是姑娘相助贫僧。在贫僧看来,既无所谓生,亦无所谓死,更何来相救?贫僧其实早就希望没有这一身功夫,以成就大道,一直舍不去这执著妄念,姑娘今日成全了贫僧一大夙愿。阿弥陀佛。”
阿清见他神色怡然,不知怎样再说下去,当下起身纵到树上,摘了些大果子,递到他面前。道曾道:“多谢姑娘。”自在地上坐了,从容进食。那些果子青涩难咽,他却吃得津津有味。阿清吃完了肉,在溪边喝足了水,道:“走吧!”道曾道:“往哪里走?”阿清道:“不知道!我们渡过济水后,被萧家的人一路追进这大山,整整三天才暂时逃脱。也许他们现在还在附近搜寻,我们要快点离开才行。”道曾又道:“姑娘想往哪里去呢?”阿清用一根布条系着头发,道:“我啊我想先去巨野泽,或者可以看看你的徒弟也说不定。然后向东,到青州去找我父亲,听说族人多往那里去了。你知道怎么走吗?”
道曾道:“要出了山才有路。顺着溪流走,应该能出去。”阿清想起小靳也这么说过,不觉露出一丝微笑道:“你那徒弟也这么说过,可惜还是没找到路。”道曾道:“那山谷贫僧也曾下去过,确实四面环绕,没有出路。若非姑娘修习‘千仞术’,爬上去都成问题。”阿清猛地回头,盯着他道:“你怎么知道我的武功家底?你见过我师父?”
道曾闭目合十,过了好一阵方道:“心慕已久,却未曾有一面之缘,实为平生憾事。”阿清想了想,道:“小靳说你师父是白马寺的林普大师,那定是他见过我师父,告诉你的?”道曾道:“尊师曾在白马寺数年,与我师父相互切磋武艺,是以得闻一二。”
阿清点头道:“那么你也不知道我师父的下落了。”道曾忽然颤声道:“你师父你师父没有回昆仑么?”阿清摇摇头:“不知道。师父说过她会回去,可惜战乱一起,就没有消息了”说着眼圈已有些红了。
两人同时沉默了下来。道曾默念完一段经,道:“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