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天使落脚的地方

    　　这是一个偏僻的村庄，却属于本地区的中心。教堂和楼群是近百年前德国人建造的，青砖碧瓦，宏伟庄严，纯粹的欧式古典建筑，高耸的塔顶钟楼里的大钟，声音能传方圆几十里。逢大瞻礼日，全县堂口的教友到这里，谁都远不多少，谁也近不多少。

    我姥姥家就在这个村子，那些年的寒暑假我都在这里过，只因为这里有我感兴趣的突兀的建筑群，表姐会作我的向导，在破落的楼层间穿梭游逛。

    这儿的楼群原是教会的修院，建国后被征为学校用房，后来学校搬走，便废弃了。

    楼房的台阶和楼裙全是由整齐的青石垒就，而内部隔层一例是几十公分厚的木板，爬进天花板的顶部，可以看到巨椽交构，粗长的铆钉密密麻麻，牢固的镶嵌在成千上万个接合部。虽千疮百孔，蛛网密布各个角落，已然破败，却依稀可见过去的气魄与辉煌。

    每座楼后都有几个大垃圾池，由于中学搬走不久，池子里经常可见废铅笔头、圆珠笔芯或未用完的稿纸。因此，这些垃圾池是我们最乐意光顾的地方，虽然已被人翻过无数遍，却仍会偶而发现一些惊喜――一支旧笔帽或奇形怪状的螺丝钉，我们可以拿来玩半天。

    修院的南楼和北楼之间，夹着东西两座厢房，凑成了一个四合院。院子不大，两棵参天的桐树，枝繁叶茂，遮蔽了大半个天井，树下是几条精致的石板小路。繁华已去，蝉鸣声声。炎夏时日，漫步石径之上，大树之下，凉爽沁入肌骨，却又极是落寞。

    我喜欢在这个院子玩，坐在石阶上，看绿树，听蝉声，想像这里过去的忙忙碌碌，欢声笑语，或在构造奇特的南北大楼里，跑啊爬啊，然后拐到一个小窗口，推开两扇铁窗，看着对面楼顶上长满鲜苔的鳞鳞瓦片发呆。

    表姐却不忍这种冷清，不一会儿就把我呆呆的眼神从高处拉下去。

    “下来！我带你去另一个好玩的地方，比这儿还好看！”

    表姐只比我大半个月，见识却比我广多了，她对这儿的一切都了如指掌。我也很听话，噔噔噔噔，一会儿却又出现在另一个院子里，或另一座楼的小窗口里了。

    原则上讲，这些建筑都属于教会，但是现在就只剩了一座教堂，沉静的矗立着，百年沧桑，它的光采只能从唱诗班悠扬的歌声中飘出来，却已倍显孤独。

    教堂在过去也废弃了很久，那些附属建筑至少还一直用着，作学校，作电影院，而这儿，一度让人后门进，前门出，成了一条进村的捷径！

    就在两年前，政府开始允许并拨资修补那些岁月的伤口。

    如今内部已经装饰的金碧辉煌了，前方的祭台上，巨幅的圣像，长长的壁联，五彩斑阑的灯光，已经映出了这座宫殿古老而青春的美丽，粉白的墙壁，整齐的跪凳，崭新的窗帘，红漆的堂门，还有左右两壁高悬的十四处耶稣受难苦像，石砌的圣母山，以及马槽中的圣婴雕塑，只消置身其中一刻，就能感觉到这是一个何等华美丰富、神圣安祥的处所了。

    日落炊烟起的时候，教堂的钟声又敲响了，村子里三三两两的人，胳膊夹着跪垫，从各个方向集中过来，开始步入这座信仰的圣殿。

    夜幕渐掩的宏伟建筑透出了淡淡灯光，拱形高窗里飞出了忽高忽低的诵经声

    ――以上部分内容大概是1988年的心情碎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