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晴朗的一天

    一

    墙上挂的日历上的日期，早已过了立秋时节。但天气依然炎热得叫人可以完全丧失对生活的全部希望。火红的太阳早早的从地平线的东面露出了它那狰狞的面孔，炙热的阳光毒辣的照射在世间的每一个角落和罅隙。令所有人都逃脱不了他的魔爪，纷纷快速的匆忙的移动步伐。

    一束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折射在房间的书桌上，在光线所及之处，无数灰尘的细小微粒在相互的碰撞与浮动，仿佛在嬉戏打闹。而窗外则是刚刚完成黑夜与白昼交替工作，渐渐苏醒的城市。

    当嘈杂代替了宁静，当繁华代替了夜晚的单纯，当拥挤的人流占据每一条街道，城市新的一天的生活也就此拉开了帷幕。

    他抓住窗帘的一角，缓慢的将帘布向另一边拉开。在窗帘慢慢缩进的过程中，窗外逼人的阳光光线透过玻璃窗直射在他消瘦的身上、苍白而又憔悴的脸上。令他一时间很不习惯，猛然不由自主将头扭向身侧，紧闭双眼，不敢直视那令他害怕而又恶毒的光线。

    他迅疾的将窗帘拉好后，匆忙的又走回到了房间内阴暗的光线里。在阴暗处他才感到安全。

    他重新坐回到自己的床上，随手在床边桌上的烟盒里抽出一支烟来抽。在空气里到处充溢着浓浓刺鼻的香烟味的房内，一片凌乱狼籍景象。换下未洗的脏衣服堆得到处都是，沙发上、地上、床上。它们全都散发着一股难闻的汗馊味。地上零散的堆放着一些书籍，大多都是一些文学和哲学类的。在书籍的四周散布着几十个已经空着的啤酒罐。有几个已经被捏扁了。在他放烟盒的书桌上也凌乱的摆满了许多书籍，旁边还堆着一叠杂乱的稿纸，每张纸上都十分潦草而杂乱的写着密密麻麻的字。在书桌旁的地板上还有许多被揉皱已经捏成小纸团的稿纸，一个个象小雪球一样散落在地上。在稿纸的一侧放着一个精致瓷制的烟灰缸，灰缸里的烟蒂已经堆得象坐小山似的，还有一些烟灰散落在烟缸之外的书桌上，已经堆积了厚厚一层。却长久无人清理。

    忧郁、浮躁、恐惧、烦闷。已经很久了，已经很久被这种复杂的情绪所困扰折磨。已经有多久没有出门，没有去感受外面阳光晴朗的世界，去接触正常人的生活，去感觉自己仍然活着的气息。已经很久了吧，自己也不知道确切有多长时间了，好象有三四个月了吧。自己一个人三四个月就躲在这样一个阴暗而杂乱无张的个人世界里，度过属于自己孤独的每个日日夜夜。

    自从有了那种复杂的情绪后就一直蜗居在此，断绝了与人世的一切关系，只不过每日准时的打电话叫餐厅送外买过来，一日三餐全都在家里解决。没日没夜的写稿，一次次的揉乱稿纸，一次次的抓着自己的头发，猛烈的用拳头击打自己的脑袋，然后又一次次从新再写。抑郁情绪时时来袭，又时好时坏。在最痛苦的时候，根本没有办法写作。时常是一支接一支猛烈的抽烟，让辛辣的烟草味来刺激自己，好麻醉自己的神经。或者是用冷水不停的洗脸，洗澡。让冰凉的液体渗透全身的每一处毛细血管，流经各部神经，直达狂躁阴郁的内心。直到心脏变得冰冷平静为止。

    每晚都会遭受失眠的痛苦，一旦躺在床上，大脑中就被许多杂乱无章的思绪所充塞。惟有强迫着自己入睡，但是怎么也无法入眠。于是只好坐起身来，拿出烟来抽，一支接着一支，凶猛而剧烈。当烟盒只剩下一个空盒的时候，就在地板上那些凌乱摆放不知是满的还是空的啤酒罐中，找出一罐未被开封过的，喝完了，再找，再喝。时常是窗帘外的天空微微泛白的时候，才渐渐的感到一丝睡意。然后就躺在肮脏的地板上不醒人世。自己就是用这种接近于自残的残酷方式艰难生活着。就象是一只来自于北方沙漠的荒原狼孤独的生活在充满了人性的世界里。既痛苦又寂寞。

    这种孤独而又痛苦非人的生活，曾令他动过自杀的念头。首先想到是服用大量的安眠药，这种方法是自杀人中最常用的，也是最简单和安全的。只要服药后，人就象睡着了一样。然后就再也不会醒来，在睡眠中安静的死去，感受不到一点痛苦，从此也可以解脱这种半人半兽的痛苦生活。

    当他确定了使用安眠药自杀的方式时，大脑里又闪现了另一个镜头，他想起了房东老太太明天要向他收取房屋的租金，老太太每个月的明天那个时候就会向他索要一个月的房钱。那时候如果她发现自己自杀，结果一定会把自己送去医院救治。万一抢救过来会怎么办，不行，看来吞服安眠药的方法已经失去了保障性，也就把它从自杀方法的行列中排除掉。

    然后他想到的第二个可行的办法是跳楼自杀，此时他正住在三楼，按常理人从这么高跳下去，非死即残。但是又有一个念头闪过，如果没有被摔死，而是成了植物人，那岂不是比现在活着还要痛苦一百倍。于是跳楼自杀的办法也被他排除掉了。

    他的第三个方式选择割脉自杀，这也是很多自杀人常用的方式，正好房间里有一把水果刀。当他拿着水果刀放在自己的手腕静脉上的时候，他又一次犹豫动摇了起来，如果自己下手过轻，没有割准动脉，眼看着自己身体里的血飞快的向外涌出，却不能立刻死去，那样不是也十分的残忍痛苦吗？所以在他动手之前，这个方法也被取消了。

    后来他又想到了利用煤气自杀，但是房间里连做饭的炊具都没有，更别说有煤气了。在一切自杀的方式都被否定后，自己想要自杀的念头也随之冲淡了，真正的认识到其实自杀比现在活着还要痛苦，于是也就放弃了自杀的念头，继续着这种孤独痛苦的生活。

    是不是应该出去走一走了，这几个月来一直象鲁滨逊一样孤独的生活在与世隔绝的岛屿上，没有人交流，已渐渐的感觉不到自己仍然活在世间，唯一可以证明只是这不到四十平方米的逼仄阴暗的房间和每天从窗外传入的人世喧哗声。对，是应该出去感受一下外面阳光晴朗的世界，既然决定了活下去就要象个人一样生活。就要改变一下自己现在的生活状态，改变生活状态的前提是必须走出去，和外界恢复关系。首先要和已经长时间失去联系的几个朋友见见面，相信他们还没有达到忘记自己的程度。然后可以好好的呼吸户外的清新空气，随便走走，感受活着的气息。好，出去走走。这时，他突然站起身来，在烟灰缸里掐灭了烟头，堆得象小山似的烟灰缸上空浮起一缕轻烟，在半空中消散得无影无综。

    二

    在车水马龙，人来车往繁华喧嚣的街头，他夹杂在拥挤如潮的人流中，穿着一件白棉布衬衫和一条早已洗得退色的牛仔裤，脚上穿一双鞋面有些脏污的球鞋。脸色依然苍白而憔悴，神色有些拘谨和敏感。头发枯燥蓬乱的搭在脑袋上，前额有几缕发丝遮闭着瞳孔以外的视线。使人看不清楚他的眼神，浓密的络腮胡子荒芜的生长在两旁脸夹上，看起来俨然象一位中世纪西方的艺术家。

    他独自踱着缓慢的小步面无表情的走在穿梭如鱼的人群中。他跟身旁与他擦肩而过匆忙的人相比起来，有些格格不入，他好象是他们中的一个另类，好象与这个世界没有任何关联。

    他突然在人群中停住了脚步，微微抬头仰望自己久违的太阳，他刚刚抬头看了一眼，阳光投射下来的刺眼光晕使他双眼发花，整个人有了一阵晕眩感，他立刻眯起了眼睛。在室内呆久了，一下子出来还不习惯。虽然阳光令他的双眼有了微微的刺痛感，但是他的心情还是轻松愉悦了许多。许久以来的压抑，烦闷感这时也消逝了一半。有阳光真是好。生活也变得美好了起来。

    他走进一家路边的便利店，在里面买了两个面包和一瓶矿泉水。在他付完钱时，热情友好的收银员向她面露微笑的说：谢谢，希望您下次光临。他也抱以十分友好的向收银员说了声谢谢。然后怀着愉快的心情走出了便利店。

    在便利店外的旁边有一个临时的路边书报亭，那里提供公用电话亭。他想起了昔日好友，于是径直走了过去，在书报亭里坐着一位五十岁上下的老太太，头发已经花白，脸上和手上布满了粗糙的皱纹，就象一块腐朽的老树皮。但是老太太给人的感觉却是精神十足，她正双眼炯炯有神，认真专注的看着书报亭上的一份报纸，眼睛上架着一副深度老花镜。

    他走过来了，老太太都没有发觉，于是他很有礼貌的对正在专心读报的老太太说：请问您一下，我可以借电话用一下吗？这时老太太抬眼望到了他，把她那眼镜稍微的向鼻梁上抬了抬，好看清楚来人。然后露出了她闪着金光的假牙，十分和蔼的笑着跟他说：你打吧，年青人。电话在那边。说着，朝书报亭的一边用手指了指。然后又继续认真的读她的报。

    他慢慢的走到电话旁，一手拿起听筒，一手连续拨了好几个号码。其中几个都传出服务台小姐温暖而抱歉的声音：对不起，暂时无人接听。只有两个接通了，但是都推脱自己现在有事，等以后再叙。他无不失望的轻轻的放下了话筒，在心底喟然叹息：真所谓人情冷暖，人走茶凉啊！

    虽然他这样在心里感叹，但是却没有影响到自己的心情。有他们和没有他们，自己还不是依然要继续生活下去，都不是一样吗？在临走的时候，他买了一份城市最新的综合报，而且还不忘友善的向老太太表示感谢，谢谢她借自己电话一用。老太太也微笑着目送着她离开。依然露出她那一口闪着金光的假牙，在阳光的照射下，非常耀眼。

    打完电话以后，他依然沿着街道向前走。他想暂时找一个人流较少的地方，把自己的早餐解决掉，然后再安静的读一下报纸。几个月没有出门，连外面的世界变成什么样了都不知道。走到街的尽头，那里正好有一座人行天桥，上面人流量比较少，适合自己吃早餐和读报。于是他沿着人行天桥的坡度径直走了上去，在天桥的拐角处，有一个卖艺的老人，老人身旁还站着一个衣衫褴褛形容消瘦的小女孩。

    他从那一老一少的身旁穿过，然后选了一个比较僻静的角落，就在那老人和小女孩的斜对面。他在地上铺了一张报纸坐下，把早餐和报纸放在自己身旁。然后从便利袋中拿出刚刚买的两个面包和一凭矿泉水，把报纸放在自己的膝盖上，准备一边吃早餐，一边读报。

    这时斜对面的那个衣服破旧的小女孩跑到了他的面前，用十分羞涩渴望的目光盯着他手里的面包，小女孩穿着一身十分肮脏而简陋的衣服，脸上和双手都有些脏污，身体明显的因营养不良而消瘦不堪，身上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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