抵住口腔的上腭——读者若曾经也是孩子的话,也许还记得该怎样吹这种口哨。汤姆学得很勤奋,练得很专心,很快就掌握了其中要领。于是他沿街大步流星地走着,口中吹着口哨,心里乐滋滋的,那股乐劲如同天文学家发现了新行星时一般,仅就乐的程度之深之强烈而言,此时的汤姆绝对比天文学家还要兴奋。
夏天的下午很长,这时天还没有黑。汤姆的口哨声忽然停住了,因为在他面前出现了一个陌生人——一个比他大一点的男孩。
在圣彼德堡这个贫穷、破落的小村子里,不管是男的还是女的,老的还是少的,只要是新来的,就能引起人们的好奇心。而且这个男孩穿得非常讲究——在平常工作日竟穿戴如此整齐,仅这就让汤姆对他刮目相看。他的帽子很精致,蓝色的上衣扣得紧紧的,又新又整洁,他的裤子也是一样。他竟然还穿着鞋——要知道,今天可是星期五!他甚至还打了条领带,那是条颜色鲜亮的丝质领带。他摆出一副城里人的架势,汤姆对此感到很不自在。汤姆眼盯着他那套漂亮的衣服,鼻子翘得高高的。可是他越看越是觉得自己身上的衣服很寒酸破旧。两个人都一声不吭。一个挪动一步,另一个也挪一步——可都是斜着步子兜圈子。他俩面对面,眼对眼这样相持了很长时间,最后还是汤姆先开了腔:
“我能打得过你!”
“我倒想见识见识。”
“那好,我就打给你看。”
“得了,你不行。”
“我行。”
“你就是不行。”
“我就是行。”
“不行!”
“行!”
“不行!”
两个人都不自在地停了下来。接着汤姆问道:
“你叫什么名字?”
“这也许你管不着!”
“哼,我就管得着!”
“好,那你就管管看。”
“要是你再啰嗦,我就管给你看。”
“啰嗦——啰嗦——偏要啰嗦,看你能怎么样?”
“哎,你认为你自己很了不起,是不是?如果我想打倒你的话,一只手背在后面都能打过你。”
“好啊,你说你能打过我,那你为什么不动手啊?”
“如果你老是嘴硬的话,我就打给你看。”
“嘿——你这种人我见得多了,尽吹大话下不了台!”
“哈!你自以为是个人物呢!瞧,你那帽子!”
“你要是看不顺眼你就把它摘下来呀,如果你敢碰,我就揍扁你!”
“你吹牛。”
“你也是吹牛。”
“你光是讲大话,不敢动手。”
“噢,滚你的蛋吧!”
“告诉你——要是你再骂我的话,我就用石头砸碎你的脑袋。”
“那好,你就来砸啊!”“我肯定会的。”
“那你为什么不来试试?你老是吹牛不敢动手,哦,我知道你害怕了。”
“我才不怕呢!”
“你怕!”
“我不怕!”
“你就是怕!”
两个人暂停了一会儿,接着又眼对眼,身子侧身子兜着圈子走了几步。忽然两个人肩抵着肩。汤姆说:
“你从这滚吧!”
“你自己滚吧!”
“我不滚。”
“我也不滚。”
于是他俩站在那儿,双方都斜着一只脚撑着劲,用尽力气想把对手往后推,两个人都愤恨地瞪着对方。可是谁都没占优势。他们直斗得浑身燥热,满脸通红,然后两人稍稍放松,却都小心谨慎地提防着对方。这时,汤姆又说:“你是个胆小鬼,是个狗崽子。我要向我大哥哥告你的状,他只要动动小指头就能把你捏碎,我会让他揍你的。”
“我可不怕你什么大哥哥,我有一个比你大哥还大的大哥哥——而且我大哥哥能把你的大哥哥从那堵篱笆围墙扔过去。”
(两个人的所谓的大哥哥都是虚构的。)
“你撒谎。”
“你讲的也不是真的。”
汤姆用大脚趾头在地上的灰土上划了一道线,说:
“你若敢跨过这道线,我就把你打趴在地上,让你站不起来。谁敢,谁就得吃不了兜着走。”
这个新来的男孩毫不犹豫地跨过那道线,说:
“你说你敢打我,现在来看看你怎么打法。”
“你不要逼我!你最好还是当心点。”
“哎,你不是说要打我吗?——你为什么不动手啊?”
“得了,你要是肯给我两个分币,我就动手。”
新来的男孩果真从衣服口袋里掏出两个分币,嘲弄地摊开手掌。汤姆一把将钱打翻在地。立刻两个人像两只争食的猫一样,在地上的尘土里滚打,撕扯起来,紧接着又是扯头发,又是揪衣领,拼命地捶打对方的鼻子,抓对方的脸。两个人都弄得浑身是土,却又都威风凛凛。最后谁胜谁败逐渐见了分晓,汤姆从尘土中爬起来,骑在那个男孩的身上,攥紧拳头使劲地打那个男孩。
“挨够了吗?求饶吧!”他说。
那个男孩只想挣脱出来。他气得嚎啕大哭。
汤姆还在不停地捶打,说:“求饶吧!”
那男孩只好挤出几个字:“饶了我!”
汤姆让他站起来,对他说:
“现在你知道我的厉害了吧!以后最好给我小心点,看看在跟谁嘴硬。”
这位新来的男孩拍拍身上的尘土,哭哭啼啼地走开了。他不时地回过头来,摇晃着脑袋,吓唬汤姆:
“下次要是抓住你,我就,我就”
汤姆对此不屑一顾,趾高气扬地走开了。他的背刚一转过来,那男孩子就抓起一块石头朝他砸过来,正打在汤姆的背上,接着就夹着尾巴,像羚羊似的飞快地跑掉了。汤姆穷追不舍,直追到他家。他就站在人家大门口,嚷着叫那男孩出来较量,可是那个对手只是在窗子里朝他挤鼻子弄眼,拒不迎战。最后那对手的妈妈出来了,咒骂汤姆是个邪恶下流、没有家教的坏孩子,喝斥他赶快滚开。于是汤姆就走了,不过,他临走时说还要寻机再教训教训那混小子一顿。
那天晚上,他回到家时已经很迟了。当他小心翼翼地从窗户往里爬时,猛然间发现了有人埋伏,仔细一看,原来是他的波莉姨妈。她看到他衣服被弄成那副样子,原来就打算让汤姆在星期六休息日干活的决心现在就更加坚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