叔对艳丽说:“艳丽,你可知道,长寿叔是酿酒的高手,他酿的酒香甜可口回味无尽,我酿酒的技术都是长寿叔教的,不过我酿的酒总不及长寿叔酿的酒呢?”
艳丽又挟了一块鸡肉放在长寿叔的碗里,笑着对长寿叔说:“长寿叔,立强在奉承你呢。”
长寿叔根本没听清胜立强和艳丽说的话,不过他出于礼节,还是嗯嗯地应着,他又陷入回忆之中。
胜立强和他妈妈还有芹姨,都是他领着他的长官送来这里的,他到底是恩人还是罪人?一直没弄不明白,自己是什么样的人?
芹姨是长官家的老妈子,她心地善良,是自愿跟来的,胜立强和他妈妈是无意识被送来的,这对可怜的母子好似被囚禁在这里,自己这些年辛苦倒是活该。
他的长官留下二十块大洋一走了事,夫人初来时,整天坐在草屋门口发呆,眼睛空洞。
他记得有一次上山,为她们送去东西,意外地看到,夫人穿着干净整齐,跟她儿子玩得很是开心,时不时传来笑声。
他以为夫人的疯病好了,为他的长官高兴,芹姨告诉他,夫人的病哪能会好呢?她疯得自己的儿子是谁都不知道,芹姨叹了叹气无可奈何地对他说:“我看夫人的病是好不了了,不过这样也好,她什么都不记得,就不会痛苦。”
芹姨又说:“我觉得如果想治夫人的病,除非让她再当一回母亲,心病只能用心病治,有了弟弟或妹妹,可怜的小俊也不会孤独。”
“不过这是不可能的事了,她丈夫这几年一点儿讯息都没有,我也老了,不知道哪天离去,你想这对可怜的母子该怎么办。”
芹姨同情地看着正在玩得很高兴的,连自己儿子都不认识的夫人,难过地对他说:“我知道你是个好人,但你能再帮帮这对可怜的母子吗?”
他听出来了也看出来了,芹姨是害怕他放弃对她们的同情和爱。
芹姨虽没有下跪求他,但她那种使人见了都会流泪的样子,远远比跪地求他更让人怜悯。
从那以后他来的次数多了,也奇怪,夫人的病情也慢慢开始好转,可随着她病情好转,她的痛苦也随着而来。
只要他一来,夫人总会向他打听关于她丈夫的事,无数次问他,她丈夫到底会不会来接她们。
他不会说谎却编了个美丽的谎言,说他的长官很快会来接她们。
但日复一日,年复一年,长官却一丁点音讯都没有。
夫人开始失望落泪,而他也只能照样按图索骥重复着那句话,长官很快会来接你们的。
夫人是个聪明人她心里明白,只有两种可能,作为军人很可能战死沙场,也有可能成了陈世美,抛弃疯妻残儿自度逍遥。
有一次他上山送粮,芹姨有意让他和夫人独处,夫人红着脸突然抓住他的手,含情脉脉望着他说:“你不觉得我是个女人吗?我不够让你爱上我吗?我知道你同情我,但我更需要你的爱。”
她的主动表白,让她觉得很难堪,红着脸松了手,低着头接着说:“其实你是难得的好人,我们这些年没有你的关爱,早葬身深山老林中了。”
“不过人是有情感的,日久见真情,其实我知道,你是喜欢我的,你是怕对不起你的长官,但你想过没有,这么多年都没来看过我们一次,岁月无情,我不甘心就这样淹没在这荒山野岭之中。”
夫人的一席话,惊他得结结巴巴,语无伦次,但他心里清楚不能这样。
夫人是他长官的妻子,他不能背逆他的长官,他在第二天,天还未亮就逃也似的回他的家去了。
现在夫人不在了,但他记起那次的事,觉得自己就是个伪君子。夫人没说错,他是爱她的,而且爱得深切。
回去后,他心里一直掂量着夫人说的话,还有长官与夫人之间的轻重。
最后他还是迫不及待地上了山,那一次他刚到门外,小俊高兴地迎接他,他亲了亲小俊说:“孩子,你好像又长重了,叔叔都快要抱不起你了,叔叔有好长时间没来,孩子,你想叔叔了吗,叔叔想你了,给你带来了糖果儿。”
他说这话时觉得非常惭愧,他应该对这个可怜的孩子多一些关爱,而不只是几粒糖果儿,但对他来说,一个地地道道的农村人,从土里刨食吃的他,有几粒糖果儿也是不易。
小俊却兴奋的接了他的糖果儿,眨眨他那只独眼说:“叔叔,我哪有不想的呢?我妈妈和芹奶奶也在想你,你没来的这些日子里,我妈妈经常偷偷一个人哭泣,芹奶奶也愁眉苦脸的。”
他听了小俊这一说,很不好意思的看看夫人,见她正用她那双美丽的大眼睛怯生生地望着他。
自古英雄爱美人,自然他也逃不过这坎。
以前他总躲着夫人的眼睛不敢正视,而这天,他却直勾勾地看着夫人,夫人长得完美无缺,秀外慧中,身着土布衣衫,仍掩盖不了与众不同的高雅气质。
夫人反而被他看得有些难为情了,忙借口说:“我去煮点东西给你吃。”
过了一会,她捧着一碗热气腾腾清香可口的荷包蛋来到他身边,红着脸对他说:“快吃吧,趁热吃,你一定饿了,先用这填填肚子。”
他想到芹姨,四处看了看,平日芹姨一见他来,总是忙着给他煮好吃的,这次她却故意带着小俊去土里干活。
他知道芹姨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他也确实饿了,就大口大口吃了起来,吃得只剩一个荷包蛋时,他想起孩子,便端着碗四下找小俊。
没找着小俊,只好又回屋来,见夫人在杀鸡拔毛,他觉得不可思议,夫人往日里都胆小如鼠,便问:“夫人,这鸡是你杀的吗?”
夫人不以为然的笑笑:“不是我杀的,难道是你杀的吗?其实我悟出一个道理,做什么事,都是一回生二回熟,三回四回成了精,杀只鸡没什么好怕的。”
她看着他拿着还剩一个荷包蛋的碗,笑着又说:“你自己吃吧!小俊有得吃的,亏不了他,你看我不是杀了鸡吗?等下我们大家都有好吃的呢,小俊跟他芹奶奶在菜土那边呢。”
他出屋门一看,就瞧见两人在菜土里忙碌,小俊见了他就飞快跑到他身边,亲热地说:“长寿叔,你给我的糖果儿真好吃,芹奶奶也说好吃呢,等下我还要给我妈妈吃呢。”
“长寿叔,你下次来,多带些这么好吃的糖果儿来好吗?”
他自觉惭愧,比糖果儿更好吃的东西多着呢,可他没钱买。
他爱怜的摸摸小俊的头说:“好孩子,你真是个乖孩子,有东西分给大家吃,下次我来时一定多买些给你。”
他把留在碗里的荷包蛋喂给小俊吃,小俊眨眨他的独眼,抱着长寿叔的大腿说:“还是长寿叔最好。”
他听了小俊的话,心里一阵心痛,这孩子要是没被日本鬼子害成这样,他的童年应该是阳光灿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