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黑沉沉的。挟着寒意的风吹过迷茫的原野,吹过粼粼闪光的河面,吹过一片黑森森的树林。林子里发出沙沙的响声。这时,一个人影从林子里悄悄地钻了出来。人影歪侧着头,紧张地谛听着四周的动静。根据地里的狗几乎都打尽了,这个人却从风声里似乎听见远远的犬吠声,又似乎听到民兵们巡逻的脚步声。他忙把身子又缩回林子里。过了一会儿,这个人仔细地审听了周围的响动后,像条蛇一样,慢慢地、轻轻地蠕动着身子从林子的另一头钻了出来--像个影子,一下子蹿过村边的围村壕,蹿进了沉睡的村庄。
在黑的小胡同尽头的一座小门前,这个人影匍匐下身子,从地上拾起几块土坷垃,直起身子把土坷垃隔墙扔到院子里。一次--两次--三次扔过之后,终于,街门轻轻地打开了一条缝,一个浮肿的方脸从门缝里露了出来。这个人影急切地凑到门缝前,两个脸一打照面,四只眼睛一对目光,门缝立刻开大,那个人影一下蹿进门里。大门立刻无声息地关紧了。
在一间糊得雪白的套间屋里,李振纲穿着一件驼色毛衣,对坐在椅子上的来人有些惊恐地低声说:
"世魁,这时候,你--你怎么来了?"
刘世魁声音颤抖地说:
"表叔,我、我不能不来找您--您呀!在他们那个、那个队伍里,我存--存身不住了!"说着,他接过李振纲递过来的纸烟,划根洋火点着了,用力吸了几口烟,两只眼白向上翻了一阵,缓过劲来,破口骂道:"他妈的,那个老红军卢嘉川,好厉害,真像有他妈三头六臂似的!我在弟兄们当中秘密地做了一点工作,没几天工夫,就叫这家伙了解个底儿朝天。不行了,他们把郭仁给扣起来了。他很可能把什么事儿都交待出来。我不跑,就得当阶下囚了表叔,咱们干脆明刀明枪地干个痛快吧!再叫我待在那里边,就快把我折腾死了!"
李振纲光着秃头,蹑手蹑脚地走到外间屋,悄悄地打开屋门向院里的四周侧着耳朵听了一阵,又向满天繁星望了望,然后轻轻关好屋门,仍回到套间屋里。用手敲着脑袋向炕沿上一坐,瓮声瓮气地对刘世魁说:
"表侄,上边制订的异党问题处理办法、沦陷区防范共产党活动办法草案那几个重要文件你都看见了吧?"
"这么宝贵的文献,我能不看吗?早看了六七遍啦!"刘世魁从椅子上一跃而起,瘦削的黑脸露出喜色,"这就有个盼头啦!沦陷区变成了八路军的根据地,我说呢,上边不会就这么甘心认可的"说着两个黑影凑在一起,头碰头地低声嘀咕起来。后来,只听李振纲沙哑着嗓子,说:
"枪杆儿可是个宝物。你只身一个人离开县大队,没把队伍拉过来,可是大大地不合算呀!"
"表叔,您也太学究气了。那曹鸿远的厉害劲儿并不亚于卢嘉川。马宝驹这傻小子又叫他们紧紧攥在手心里,大队弟兄能听我的?我这回跑出来,连我的警卫员都没敢带--我看那小子也中了他们的邪,倒真心打起日本来了"说着,刘世魁猛吸了几口纸烟,懊丧地叹了一口气。
"那,你以后打算怎么办?"李振纲猛一仰头,在昏暗的屋里,两只眼像手电样露出两道白光。刘世魁倒吸一口冷气,向后一闪脑袋,胆怯似的说:
"我来找表叔,当然一切全听表叔的。您是咱这一地区国民党的总指挥,我是个国民党员,当然为党国效忠,反共到底。"
"反共--那么容易反的?"李振纲逼进一步,"你打算怎么个反法?我听听你的高见。"
刘世魁看出李振纲绕来绕去的意思,故意装糊涂,半天,试探似的说:
"我想不出什么好主意呀,所以才来找表叔。表叔足智多谋,又和上边有联系,您看怎么办好?"沉了一会儿,见李振纲不出声,刘世魁又说:"现在,日本人对正面战场改变了主意--看来是以政治进攻为主了。在敌后,日本人却大大增强了兵力,矛头直指八路军。这样,中日联合共同反共的可能性是大大增强了。要不,新四军怎么会在皖南叫咱们国军给消灭了哩。依我说呀,如今呀,宁可叫日本人占了这块地盘,也不能叫他妈共产党、八路军来割据!"说到这里,刘世魁兴奋起来,红着两只眼睛挥着拳头,忿忿地说:"他们这一过来呀,名为抗日,实际上是牺牲富户,邀买穷人--这叫凤凰背了运,落在鸡群里。这不,去年,曹鸿远跟那娘儿们县长林道静还支持村里一帮穷小子起了我家那么多枪支弹药--此仇不报非君子"
听罢刘世魁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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