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这里的自然景观和伙食都不是城里能比的,像他这样不用上工,整天除了闲逛就是吃饭的闲人,简直把芦家坳视作这个年代的度假圣地。
这趟芦家坳之行,对于戴誉来说是来转换心情放松充电的。而对于秦学艺来说,风景饮食都是浮云,他这两天过得简直比在实验室的压力还大,抓紧一切时间去向潘教授咨询问题。
是以,当他们从芦家坳离开返回省城时,两人的精神状态形成了鲜明对比。
下午回到厂里,戴誉去跟谭总工销假的时候,听到了一个消息。
让他刚充满电的好心情,瞬间掉电大半。
“你们回来的正好。”谭总工将一份文件推给他们看,“咱们的十三号机项目被选为国庆献礼项目。”
戴誉:“……”
“为了完成献礼任务,十月一号之前,要完成飞机总装,强度试验,地面试验以及水面试飞。”谭总工突然提高声音问,“有没有信心?”
二人都没吱声。
其余被谭总工临时喊过来的设计师工程师也都没动静。
“咋的?怂啦?”谭总工环视众人。
“谭工,不但要求提前一个多月完成总装,还要进行到水面试飞阶段,这个时间是不是太紧张了?”黄轩说出了大家的心声。
“既然通知已经下发到厂里了,就没有任何商量和转圜的余地。这是命令,也是政治任务!”谭总工肃着脸挥挥手,“时间紧张,这个问题就不要纠结了。直接说实质内容,还有什么问题就赶紧提,为了完成这次献礼,厂里的其他工作都可以先放下,集中火力试制十三号机,全力为其保驾护航。”
戴誉赶忙举手:“谭工,您把咱们厂能用得上的八级工师傅都找来十三号机的总装车间吧。另外,机身组这边您得给我们多配几个工程师和技术员,最主要的是起落架至今没有着落,新型钢材的研发迟迟没有突破,咱们总要拿出第二套备选方案吧?”
谭总工答得很干脆:“可以从另两个项目暂时抽调一些工人和工程师过去。但是起落架的问题还得再想想。实在没有办法的话,就只能先用GC—4钢制造的起落架。”
“GC—4钢的综合性能并不能承受十三号机地面降落时的冲击力,万一试飞不成功怎么办?”戴誉问。
“那就按照地面起飞,水面降落的方式进行。活人还能让尿憋死!”谭总工看向秦学艺说,“秦主任,厂里最多还能给新型钢材的研制争取七十天的时间。过了这个时间点,就得立刻上马使用GC—4钢起落架了。”
秦学艺那因为熬夜看手稿而有些惨白的脸色,此时更不好看了,硬着头皮点了头。
*
当晚下班回家,戴誉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抱起闺女一通亲香。
“大聪明,你想不想爸爸?”对着闺女的嫩脸蛋么么了两口。
一旁的夏露被他肉麻得够呛,受不了地说:“她才这么丁点大,还不会认人呢!哪能想得起来你是谁!”整天自作多情!
戴誉选择性失聪,轻轻地给闺女抻抻胳膊捋捋腿,来了一套婴儿马杀鸡。
再把戴奶奶缝的一个孙悟空布偶拿出来,在她面前一通卖力比划,终于得到了来自闺女的一个满意微笑。
戴誉正抱着闺女在屋里来回转悠,那边夏露帮他整理从芦家坳带回来的东西时,看到了一个布口袋。
“咱家的木耳还有不少呢,你怎么又要小舅的木耳?”
戴誉瞅了一眼说:“那个不是咱家的,是我帮当地的知青捎带回来的。”
“芦家坳已经有知青了?”按照戴誉的说法,那里偏僻得很,居然会有知青被分配过去?
“知识青年下乡一方面是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一方面也是将先进知识输送去农村。芦家坳偏僻又抱团,公社总不会放任它一直这样下去,分配知青是早晚的事。”
戴誉将孙悟空放到桌子上,一手抱着闺女,另一手伸进裤兜里掏出侯栋梁写的地址。
玩得好好的孙悟空突然就消失了,戴敏敏小朋友不满地对着亲爹“哦哦”了两声。
亲爹秒懂,把纸条塞给媳妇,就赶紧将孙悟空重新举回原处。
“咱大聪明真是太聪明了,都知道跟我要东西了。”戴誉晃悠着手里的孙悟空,骄傲得不得了。
夏露虽然也听到了,但是很难说清,那到底是闺女对他的催促,还是婴儿发出的无效音节。
不过,夫妻俩在这一点上的态度还是比较一致的,双双认可了自家闺女很聪明这个说法。
“你看看那个知青留的地址,”戴誉对着那个纸条抬了抬下巴,“好像是你们单位家属院的地址,不过我没去过那边,不太确定。”
夏露瞅了一眼,点头道:“确实是我们单位的家属院,不过那个家属院好像是计委和财政局共建的,不知道他家是不是我们计委的。”
“我明天去单位打个电话,让他们自己来取吧。”戴誉晃了晃闺女说,“厂里太忙了,我可没时间往计委家属院跑。”
夏露拎起来那个布口袋颠了颠,觉得不是很沉,便说:“你要是忙就别管了,我明天带到单位去,给对方打个电话,万一是我们单位的人,正好在单位里就能转手。”
次日,夏露刚到单位就按照稿纸上的号码拨了电话。
不过,与他们所想不同,这位收件人徐红梅并不是他们单位或者财政局的干部,而是省医院的一位妇产科大夫。
按照省医院妇产科的繁忙程度,让对方来取东西显然是不现实的。
夏露对医生本就有好感,生了孩子以后对产科医生的好感更盛,答应对方下班以后会帮忙送去对方家里。
于是,当天下班后,夏露就拎着那个布口袋去了他们计委的家属院。
给收发室的大爷看了自己的工作证,又做了详细的登记,才被放进了大门。
夏露对照着稿纸上的地址一栋栋找过去,终于在院子的最深处,找到了那栋七号楼。
上到筒子楼的三楼,给她开门的是个正在摘菜的老太太。
“大娘,这里是侯栋梁家嘛?”
“是是,栋梁是我小孙子。你找他有事?”老太太将摘到一半的韭菜放到旁边的柜子上,在围裙上擦了擦手。
“我帮他给家里送点东西,这是从芦家坳那边带回来的。”夏露将布口袋递过去。
“啊,同志,你也是芦家坳的知青是吧?”老太太热情笑道,“快请进!家里有点乱你别嫌弃啊!”
“您别误会,我不是芦家坳的知青。”夏露摆手解释道,“前两天我爱人回芦家坳探亲,在那边碰到了您家侯栋梁,这是我爱人帮他捎回来的。不过他单位里太忙了脱不开身,才由我帮忙送过来。”
夏露将东西送到就想离开了,她还惦记着回家给敏敏喂奶呢。
听说对方有亲戚在芦家坳,老太太不顾夏露的推辞,愣是将人请进屋坐下了。
拿出水果点心,又给夏露到了杯白开水。
“闺女,你怎么称呼啊?”
“我叫夏露。”夏露劝道,“大娘,您别忙了,我还着急回家呢。”
“哎,你别客气。夏同志,你家里有亲戚在芦家坳啊?那边到底怎么样?我孙子之前写信回来说那边地方可偏僻了,山里还挺危险,是真的吗?”其实她孙子主要是抱怨当地人几乎全村都是同姓人,太抱团太横了,不过这话她总不好对着人家亲戚说。
“我爱人的舅舅家在那里,我本人没去过,但是听说那边山清水秀的,粮食和蔬菜像其他生产队一样自给自足,还可以进山打猎。虽然地里位置偏僻一些,但是知青到了那边应该是比较好过的,最起码只要上工就吃喝不愁。”夏露指了指那个布口袋,“他要是过得不好,也不可能给家里捎带这么多东西了。”
老太太顺势将布口袋打开,看到里面的木耳和好几块兔皮,乐得合不拢嘴。
原还想再问问夏露,芦家坳那边的情况,她孙子在那边劳动得咋样,却被下班回来的儿子打断了。
夏露看到拎着包进门的侯副主任赶忙起身问好。
侯副主任对夏露印象还挺深的,前段时间刚一起去省计委开过会。
“小夏同志,你怎么过来了?”语气有些疏离。
老太太一看他们居然是认识的,赶忙说:“夏同志是来咱家送东西的,你一会儿可得好好感谢人家!”
说完还引着他去看桌子上的木耳和兔皮。
夏露心想早知道是给侯副主任家里带的东西,她就直接在单位转交了,免得还要往家属院跑一趟。
她对老太太笑了笑:“既然东西已经送到了,我就先回去了,不打扰您做饭了。”
老太太挽留道:“菜都摘好了,我下锅一炒就行,你留下吃完饭再走吧?”
“真不用了,大娘,孩子还在家等着我呢!”夏露口中婉拒着,人也走到了门口。
刚想与领导道别,就听侯副主任说:“小夏同志,你先等一下。”
夏露顿住脚步回身。
侯副主任将桌上的布口袋重新装好,扎紧开口,不顾母亲的阻拦,拎着走到门口。
“你们综合科的老汪确实快退休了,但那得是年底的事了,委里目前暂时不会讨论关于综合科长的人选问题。你是大学生,本身能力也不错,将心思放在工作上就行,有了成绩领导自然会看到的。”他客气地笑笑,将布口袋递过去,“这些东西你先拿回去吧!”
夏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