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番话下来,小皇帝有一半没听懂,但后半部分他听懂了,于是紧着问道:“怎么放手?” 荀藩低声道:“二月的日蚀,还有这接连三月的大雨,陛下下一道罪己诏,将皇位让给她吧。”
他道:“到时候她一定会推辞,陛下不要惶恐,等过个两三日再下一道让位书,剩下的臣来帮您奔走,一定会为陛下争得安身之所。”
小皇帝应下,胸中一直横亘的气输出,高兴不已,不当皇帝以后就不用每天一大早上朝,也不用赶课业到深夜了。
荀组拿着信回来,双手递给荀藩。
荀藩接过,翻开看了一眼便交给小皇帝,“虽然主意已定,陛下的课业也还要做,这是臣离京前给你布置的课业,唉,当时我心中忧虑,怕你被国事烦扰,心情不佳,所以收了起来没有进上,我现在回来了,陛下有不懂的可以随时派人出宫来问臣。”
小皇帝低头看纸上那十来个题目,还有一串布置他要背的文章,只觉得眼前发暗,他都要退位了,为什么还要这么努力的读书?
荀藩不是没察觉小皇帝的厌学情绪,而是没办法,作为皇帝,这是他必须要学的。
他也知道他快到临界点了,他隐约知道这是赵含章的计谋,却不知,她是一开始就想压垮小皇帝,还是想试探他能否顶住压力,成一代明君?
不管赵含章一开始怀抱的想法是什么,两年下来,不仅她看到了,荀藩也看到了,小皇帝他不是一个合格的皇帝,更不能成为聪明睿智的明君。
甚至,文武百官都看出来了。
赵含章没有恐吓过皇帝,一直对他恭敬有加,在这样的情况下他都没能顶住重压,将来又怎么可能从她手上抢过权柄呢?
所以荀藩出发前才不敢把这些课业递进宫里,生怕小皇帝在他不在时被课业压得崩溃,届时犯错,他鞭长莫及埃
“陛下别怕,”荀藩声音比以往都要温和,含笑道:“您拿进宫里去慢慢想,上面列的书单您也慢慢看,不必着急。”
小皇帝心情这才好点,伸手接过,叠了叠塞进袖子里。
荀藩没有话说了,看向荀组,“去请大将军吧。”
荀组应下,和小皇帝道:“陛下要不要移步堂屋喝茶?”
小皇帝也觉得自己在这房间待太久了,万一有人误会他们密谋就不好了,连忙起身和荀藩道:“我亲自去请大将军,也听一听太医的论断。”
荀组送小皇帝出去,要跨出门槛时,荀组伸手扶住小皇帝,小皇帝惊诧的抬头看他。
荀组冲他眨眨眼,压低声音道:“陛下,这是给您自保的。”
小皇帝借着宽大的袖子遮挡摸了摸塞进来的布袋,摸到一角硬硬的东西,边上还有圆圆的小小的东西,他捏了捏,眼睛微亮,像是珍珠。
钱嘛,小皇帝还是很喜欢的。
赵含章很穷,国库也很穷。
她从来不是一个自己过得苦,勒紧裤腰带也要让皇帝过得舒服的人,基本上,她苦,她就会拉着小皇帝一起苦,美其名曰,与国共度患难。
这个国家国号是晋,没有摄政大臣过得苦兮兮,东家皇帝却奢华的道理。
所以小皇帝自登基以来,饮食还比不上自己当亲王公子的时候呢。
虽然皇宫里的人不敢亏待他,但有钱他可以让人从宫外采买东西进宫做好吃的呀。
那又大又硬的一块莫非是金砖?
小皇帝将布袋往里塞了塞,高兴的去堂屋见赵含章,“大将军,朕已经和太傅聊完了。”
赵含章笑问:“陛下可宽心了?”
“宽心了,宽心了,太傅没有大碍,太医在何处?不知太傅何时可下地?”
太医上前一步回话道:“再有三日线便可拆去,然后便可看伤口的恢复情况酌情行走了。”
他道:“太傅没有伤及骨头,最大的问题便是失血过多,补血,要靠内调。”
小皇帝忙道:“需要什么药材,只管从宫里出。”
太医应下。
赵含章看时间差不多了,今天的目的也达到了,于是打算去和荀藩道个别,安一下他的心就领小皇帝回宫去。
于是大家呼啦啦又跟到了荀藩的病床前,庾鸿的好朋友不少,夏侯仁便是其中一个,他希望荀藩能为庾鸿的家人求一求情,于是赶在赵含章起身告辞前道:“大将军,庾鸿谋刺天使,自然是大罪,可他家眷无辜,还请大将军饶恕其家眷。”
荀藩闻言也忙道:“大将军,庾鸿只有两子一女,长子仅十四岁,正是读书的年纪,对这些事全不知情,庾鸿虽罪大恶极,但请不要祸及家人。”
赵含章倒不勉强,她沉吟片刻后点头,“我会让元立审理,确认他们全然无辜便赦免他们。”
荀藩倒是相信元立,但也害怕元立的手段,连忙道:“事关重大,还请大将军派刑部、大理寺和御史台同理此案。”
赵含章允了,正要起身时想起来:“太傅曾与我举荐一人为天子伴读,那人是庾鸿之子?”
荀藩瞬间脸红,低头道:“是,是庾鸿次子,与陛下年岁相当。”
赵含章见他老脸通红,以为他是为错看庾鸿而羞愧,连忙安慰他道:“知人知面不知心,何况人都是会变的,庾鸿如此非太傅之意,也是我等预料不到的,太傅不必自责。”
荀藩张了张嘴,说不出话来。
他要怎么告诉赵含章,他曾经举荐的天子伴读名不副实?
真正聪明的其实是他们身边的书童,其父是个下人?
赵含章洞若观火,微微眯眼,“怎么,难道庾鸿一案中还有什么内情?”
“没有,”荀藩汗颜道:“只是微臣感叹自己识人不清,大将军,庾鸿是罪人,其子显然已不适合为天子伴读,此事就算了吧。”
赵含章点头,起身离开。
小皇帝也连忙起身跟上,动作大了一些,有轻微的碰撞声传出,这要是别人,不仔细听根本听不出来,但在赵含章耳中就跟交响乐差不多,她偏头去看他的袖子,心中不悦,“陛下袖中放着什么东西?可别磕坏了。”
她自认为有诚意了,结果荀藩却不回以诚?
有什么东西不能光明正大的递进,而要悄悄传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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