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草说起来不贵重,却是家家户户必不可少之物,可以说是一家人的财富之一。
乡村有不成文的规矩,凡有主之地,未经主人允许,外人不许从中获取柴草,所以那些无地之家,有时候穷得连根柴草都烧不起,更别说顿顿饱饭,餐餐肉湦儿了。
当年春花家没柴烧,陈年渣滓沤的浓烟呛得人发晕,一家大小搂完了竹林里的竹叶,再找不到捡柴的地方,只好到村外去找柴。
外村之地亦是有主之地,哪里找柴去。家中实在升不起炊烟了,刘三和春花娘没办法,有时候就会顺一点别家的柴草,但大多时候便会到这松山来捡柴。
松山高大又远,从刘三家走去,来回要半个时辰,山高路徒,等走到了地方,肚子里的东西早就消化了,又是为那点点柴草,一般情况下,村人是不愿意上松山捡柴的。
春花娘却对松山有说不出的感情,毕竟,这几匹山养活了他们家几年,现在又归入了她家名下。
装了满满几大篓松针,春花娘喘了一口气,坐下来,和陈夫子一起听女儿们弹琴,满足地轻声笑道:“陈娘子,多亏你,孩子们长进不少。”
带了点暖的山风夹着清爽的松香,吹在人身上,格外地令人陶醉,陈夫子心情很好,微微笑道:“也是她们争气!我当小姑时,每天读书写字,心里烦闷,怪这怨那,和夫子们作不完的对头。和我幼时比起来,她们可老实多了。”
“哪个没有年轻没过!”春花娘笑道,“都有段好笑的往事。我不图孩子们要光宗耀祖,只要她们这一辈子像个平常人安安稳稳地过着,不要像我这样劳苦就行了。”
“你和刘三两口子年轻苦了。老来有老来福呢。”
三春弹了一会,就有点坐不住了,丢下琴,跑过来蹭着大人,笑道:“娘,你们在说什么?”
“说你们的坏话!”
春花飞快地完成了一幅人物素描,想了想,又添添减减,勾了线条,画了一个凉亭。举得高高地,道:“再在山顶修一座亭子,就更加完美了。稻谷黄。果树香,蚕儿吐丝忙,我们睡在亭中好乘凉!”
春花娘道:“说得好听,不知我头发白了那天,能不能够。”
“娘。你看,梯田都铺到了半山坡,田坎上又栽了桑,再找点桃树李子树栽上,说不准今年就能见着效果。”
刚刚修整出来的梯田已初具规模,只要天上一下雨。就能作业。田坎上栽的小桑树已生了点点绿芽,等着主人来修剪嫁接。
春花娘对于山坡上能长稻谷总的来说持怀疑态度,不过家里已经投入了人力财力。能成功当然是好的,就算不能,反正荒地已经开辟了出来,长不了稻谷也能长其他东西,也不浪费。
“田坎扎牢实没有。漏不漏水,春雷一打。下一场瓢泼大雨,别一下把田冲缺了口,将旧年撒的草木灰蚕沙都冲走了。肥田都没舍得用啊,你这丫头就穷折腾。”
新开出来的田已星星点点关了一些水,看起来也初具规模。
春花道:“娘,我爹亲自扎的田坎,检查了好几遍,怎么会漏水。其实啊,漏水也不怕,只要保持适当的水份,干田同样也能收谷子。不过收成是要欠一点。”
“你爹做事,我可信不过。”春花娘拉长了声音。
“我做事哪里有不好了?”刘三的话音一落,然后露了头,“哪年的谷子欠收了,你倒是说说,天天都在耳边说说说,这不对那不对,你试试拿一年不唠叨,看我们家的田会发大水,谷子要烂在田头发芽。”
春花娘倒不好再说,只拿眼白了他一眼。
刘三围着松山走了一圈,提起锄头,这些敲敲那里挖挖,仔细地查看了梯田,抓了一把黄土笑咪咪地看着,“莫看松山位置高,又有鹅卵石,不好打理,却胜在土质粘性好,不像那种沙沙土,有一点点水就漏了。黄粘土肥力不佳,但要是我们把底肥下足了,耕上几年,养熟了,比我们村的褐土也差不到哪里去。”
春花娘仿佛吃了一颗定心丸,连忙站起来,挨着刘三,道:“真是能长出谷子?莫到时候,一块田就收个十来斤谷子,还不够我们的人工的。”
刘三信心满满地道:“不会,头年就算欠收点,也不会少到那里去。坡上那么向阳,只要田关得住水,就有收成。等我们家的梯田丰收之时,看要把大家羡慕死。”
春花道:“爹,其实就算关不住水也没啥,前期最紧要的那一两个月有水就成。只要谷子灌了浆,没水也不怕,谷子照样长,收的时候田里没了水,谷子在穗上就干了一半,比冬水田的谷子更好晒,几天就能进仓,雨来了也不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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