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是个分外难熬的季节。
天气一日比一日冷,天总是雾蒙蒙的。黄桷树支愣着光秃秃的树枝,挂着一缕缕露珠。远处的常青树,隐在层层雾气之中,若隐若现。燕子早已飞走,天空中唯一灵动的是偶而掠过的几只麻雀。
冷还是其次,关键是泥泞问题,让人连出个门走个路都成了煎熬。
现在可没有什么青石板路、水泥路、沥青路,只要下点点雨,行人一走,多好的路面,都成了泥泞,不论人穿什么鞋子,底子有多高,多会走路,出去一趟,那下半截铁定糊满了稀泥。
街道还好,毕竟铺了鹅卵石,虽说有些泥浆,但相对来说,走过去不会太过狼狈。出了镇,那路就不好走了。大路还好些,走小路,人一脚踩下去,说不定就是一个大坑,陷进去拨不出来脚。
这种情况下,鞋子基本上没有了用处,脚在里面,又湿又冷又憋屈,还不如光脚板来得舒坦。虽然冬天很冷,但如果看见人打着赤脚走过去,脚面上又红又青,就不要觉得太奇怪,人家不是不怕冷,而是没钱买鞋,就算有鞋穿其实用处也不大。
所以除非必要,冬天的人们是不大出门的。——这个除非只是单指那些有人代步的有钱人。
但总有有必要的时候。
腊月初四,再有二十多天就要过年了。订亲的成亲的修房造屋的,置办过年物品的,还有趁着好时节做小买卖的,几乎是家家户户都要来小镇上行走一两回,又怎么会嫌弃天气严寒呢。
小镇慢慢进入了人流量的高峰期。
刘家铺子里人来人往,大厅的稀泥糊得到处都是,主人家不得不时不时地清理一次。
屋外就更不用说了。一坨坨由人脚底板带过来的泥巴堆得像座小山似的。
春花拿着竹子扎的和人一样高的大扫把,将烂黄桷叶扫开,又拿出木铲,将泥巴全部铲进河堤去。老屋子下面就是高高的河堤,站在屋内就可以看见涪江的风景。而装松木的仓库就挨着老房子右边,转头就能看见了。
大黄又下了一窝狗崽子,二壮娘子回去抓了两只最壮的带过来,现在快有半岁龄了。早上吃饱了剩饭菜,两只小黄都活跃得很,在春花屁股后面跟过来跟过去。像影子似的。外面传来了人的脚步声,小黄身子一定,转头看了一眼。冲去出,站起来爬在来人身上,一阵撒娇亲热。
刘三赶喝道:“去去,狗崽子!臭得很!”
小黄忙将两只前爪收起来,四脚着地。摇着大尾巴,欢天喜地跑前跑后。
春花停住扫把,笑道:“老爹,怎么才回来?路上不好走吧。咦,你身子好多泥巴,像滚了水田?”
刘三浑身湿透。衣物紧紧贴在身上,裸露的皮肤和头发上皆白气缭缭——身体的热量带着水蒸发出来,遇上冷空气。便结成了白色的雾气。
春花娘从里面走出来,后面跟着春月春雪两只小尾巴,三娘母看见刘三落汤鸡的样子,惊了一下,“怎么全身都打湿了?敢是摔倒了?东西打湿没有哇。人家没有扣钱吧。”
刘三嘟嚷着,“都不关心关心我。尽想着你那钱!”提高声音,“没少一个子儿!东西打湿了点,不过不防事,人家也是通情达理之人。还留我在他家吃了饭回来呢。我说我要换衣服,才回来。”
春花娘唠叨着:“我还不知你,闻了饭香酒香就挪不动脚的人,你是想留下吃了再回来吧,不是要换衣裳,现在可能还在别人家。都跟你说过多少次了,叫你不要随随便便承人家的情,又不是亲戚朋友,哪里你都能坐一上午。你要是个娘们,我看人家两句话,一碗饭就把你拐走了!真是朝(像的意思)种,孩子们都和你一路货,特别是春月!你就带个好头吧!”
三春抓起狗玩,一边对着爹娘发笑。
刘三放下扁旦箩索,踢着脚上的泥,“啰啰嗦嗦,好的都像你,坏的都朝我,行了吧,我都冷死了。快去找衣裳我穿。”
“床架子上不都是现成的?还要递在你手上,帮你穿好?刘大爷!”
夫妻两个斗着口进了屋,小的们都留在黄桷树下,听大牛说事情经过。
“我们抬着东西,一路都好好的,过张家沟的时候,我脚一滑,没站稳,自己没倒,却把三叔扯倒了,浸了一身泥水。还好买妆台的主人家看见,及时来接,要不然,上不上下不下,抬着东西回来,又要多走一趟路了。”
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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