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指挥,您找我?”
潘万里看到马飞进门,眼睛里情不自禁地流露出欣赏之情。他微笑着拍拍马飞的肩膀:“最终三人候选名单。组织决定,有你一个。”
马飞两眼放出光来,兴奋地拍起了巴掌:“真的?老潘你太给力了……”转身就要去找电话报告好消息。
潘万里拉住了他:“等会!你先看看这个。”
一张《东沛时报》放在马飞面前,头版大标题非常醒目:“从英雄火炬手到阶下囚,东沛大桥坍塌事故再爆隐情,原设计师马皓文实名举报设计院院长吕骁行贿受贿……”
潘万里的声音突然变得非常严肃:“你知道上天之后意味着什么?全世界的焦点。你和你家人的任何一点过去都会被无穷放大。也是为他们好——能不能不再有这种新闻?”
马飞怔住了。
从总指挥办公室怎么走回宿舍的,马飞已经不记得了,只觉得心乱如麻。
刚到宿舍门口,忽然背心被猛然一击。
“爸?”马飞惊喜地发现站在面前的竟是自己思念已久的爸爸。
热烈拥抱之后,马飞亲亲热热地拉着马皓文的手进了屋。
“怎么突然袭击?来了就多待几天,我带你在我们基地好好转转。”马飞一边倒水沏茶,一边跟爸爸聊着天,一抬头,发现爸爸正看着他微笑。
“干吗?”
“一点儿也没长高。”马皓文打趣道。
马飞丢下水壶,像是又回到了十几岁的年纪,跑到爸爸面前,摇着他的手撒娇般地叫道:“爸,我!入!选!了!”
马皓文激动地站了起来:“真的?看看!看看!我就说我儿子是最棒的。太棒了。”他喜得只咂嘴,忍不住摇头赞叹:“咱家喜事成双啊,知道吗法院已经接受我的复审要求了……”
刚才还满面喜色的马飞突然不笑了,他直起身来,语气也冷了下来:“爸……”
马皓文仍然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高兴地继续喋喋不休:“还有一个有利条件,当年参与行贿的一个副厂长早就被判了,人就在里面。只要他肯配合,爸爸这案子就有机会翻过来……”
“爸!你能放弃你那点儿事儿吗?”马飞突然大声责备道。
马皓文愣住了。
马飞看着爸爸——他已经是个老头儿了,背微微驼,两鬓也有些花白。胳膊底下夹着个破破烂烂的公文包,那包怕是有二十年的历史了。身上的羽绒服还是自己淘汰下来的……他不明白这个新的时代,也不明白自己在做什么。马飞有点痛心,但是爸爸,确实落伍了!
马飞痛心疾首地说道:“那桥已经塌了,案子即便翻了也不会有什么实质性的赔偿,最多就是恢复名誉。那么多年前的事儿,除了你,还有谁在乎?”
沉默良久。
马皓文吸一口气,喃喃道:“懂了,全听懂了。谢谢你,我的儿子,这么为我着想。”
马飞如释重负地笑了:“这还差不多。爸,你就算为了我。我是您培养的,我成功上天,所有荣誉也都是您的。您真得忙点儿正事了。跟人小高老师该有个结果了吧?别不懂事老让我催你……”
马皓文忽然轻轻地说:“我是一个很骄傲的人。”
“嗯?”马飞没料到有这样的一句,不禁一愣。
“我是一个很骄傲的人。”马皓文又重复了一遍,直直地看向马飞,“自从桥塌了之后,我这辈子没有什么可骄傲的了。只有你,我的儿子。我觉得我的教育还不错。多么可笑?现在我才知道,我的教育,是失败的。完完全全的失败。比最失败,还要更失败一点。”
马飞张口结舌,讲不出话来。
“马飞,每个人都有一座自己的桥。把自己的桥修好,在我看来,是世界上最大的事儿。”马皓文郑重地拍拍儿子的肩膀,夹起那只破旧的公文包,起身打开门,头也不回地走了。
马飞急忙追出去:“爸?爸?”
马皓文没有停步,也不回头,只是摆了摆手:“放心,不影响你的远大前程。如果有人问起,你可以说,自从那个老家伙被关进监狱那天起,你们就没关系了。”
狂风卷着雪花,马皓文的身影很快就消失在茫茫的白色雪雾之中。
马飞张了张嘴,没说话,终于也没有追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