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远远望着,不敢言语,只敢跟皇上用眼神儿请示下。
——这位小贵人都醉倒在炕上了,皇上是直接那个什么呢,还是送回永寿宫呢?
不过好在永寿宫跟养心殿这么近,不管皇上怎么安排,倒也都便利儿的。
九思的眼波这么一下子一下子地漂过来,皇上哪儿能瞅不见呢。这些年的相伴,九思那眼底是个什么意思,皇上又哪里有看不出来的。他便啐一声儿,“你过来,就说你呢。”
九思赶紧躬身上前,“皇上有什么旨意?”
皇帝指了指炕上软成一团儿的芸贵人,“你当了总管这些年了,这便也有日子没疏通筋骨了。这回朕给你个好机会。”
“去,你亲自给背着,送围房去吧。小心着点儿,可别给磕了碰了,回头身上再有哪儿乌了、青了的,明儿天亮了可说不明白。”
九思忍不住扬眉,有点儿犯傻。
叫他背个小贵人,这问题不大,他再当总管好几年了,也不至于养尊处优到这个份儿上,连个十几岁的小姑娘都背不动了去。
叫他琢磨的,是皇上这话里的意思;以及后半句话。
皇上叫他将芸贵人给背走,那就是摆明了皇上自己个儿今晚上不留芸贵人了呗?可是永寿宫这么近,干嘛不直接送永寿宫去,反倒要给送围房去呀?
毕竟芸贵人刚进宫,还只是贵人位分,故此在养心殿还没固定的住处呢啊。
虽说养心殿后殿东西围房的屋子不缺,可是毕竟还没芸贵人固定的下处呢,这可怎么安置呢?这东西围房里,也不是说哪间房里寻常都按着贵人的位分给陈设好了呀!
至于那些陈设好了的屋子,本来都有固定的主儿了,将芸贵人往哪屋背,也不好不是?
九思那脸上的神色都写得明明白白儿的,皇上瞧见了便也叹口气,抓起一颗花生豆儿来,照着他脑门儿便丢过去。
“啪”的一声儿,九思没敢叫唤,赶紧抬手一捂脑门儿,还得跪下道声,“谢皇上的赏”。
皇帝哼了声儿,“贵人的屋子,你寻一间就是。”
皇上虽给了话儿,九思也不敢自己做主啊。贵人的屋子是有,可是送哪位故人的屋里去才是?
皇帝又抓了两个花生豆儿,放掌心里,两手一错,将那红皮儿给搓掉了,然后才将那白生生的仁儿给丢嘴里。
“那围房里给贵人预备的屋子不多,朕记着如贵人倒有一间。那就送如贵人那屋里去吧。”
九思这才松口气,忙道一声儿“嗻”,这便叫着外头的小太监进来帮衬着,亲自将芸贵人给背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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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光下的养心殿安安静静的,幸亏这院子不大,也没有楼啊阁啊的,都是平道,九思只需背着芸贵人一路沿着廊檐儿走就是了。
只是方才皇上的话只叫他放了一半儿的心,还有另外一半儿呢——皇上说什么磕了碰了的,乌了青了的,就说不明白了的?
这是新进宫的贵人,是皇上的嫔御,皇上做什么不是应当应分的呀,什么说明白说不明白的?
他这么心下寻思着事儿,在转过廊檐的时候,便好悬将芸贵人耷拉在他肩膀头儿外头的一只手臂给撞廊柱上。
他吓了一跳,赶紧回神,提醒自己小心着点儿,边慢下脚步来,叫一步一步地踩结实喽。
一这么着,他脑袋里反倒忽然一亮!
皇上是办什么都应当应分了,不用解释;可是皇上还特地非要说那么一番话,这便是说给他听呢啊!
——这乌的青的,若是叫他给撞出来的,那明天才会说不明白了呀。
九思立住脚,又重新回想了一番,忽然咧开嘴乐了。
他明白了。
连着前头的那个疑问一块堆儿都明白了——为何永寿宫明明这么近,皇上还不叫将芸贵人送回去了,非特地给留在养心殿里了。
前头是廊檐下最后一个拐角,一根廊柱明晃晃地杵在月光下。
九思将背上的芸贵人稳了稳,深吸口气,照着那廊柱拐弯的方向忽然加速走了过去。在拐弯儿的地方,猛然冷不丁一个使劲儿转身——
芸贵人那小手儿,随着九思的脚步便是猛然一甩打,正好撞廊柱上了。
“唔,什么呀,疼……”芸贵人吃痛,在梦里也娇滴滴地呢哝出来。
九思尴尬不已,不敢松手,这便将自己的脸照着那柱子也撞了一下儿,就当自己给自己个嘴巴了。
他心说,“对不住了您呐贵人主子……这对您终究也不算坏事儿,这点儿疼您就忍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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储秀宫。
諴妃、吉嫔和淳嫔三人向廿廿汇总今儿宫中的诸事。
说完了事儿,諴妃和吉嫔都已经打住了话茬儿,开始说些闲话儿了。倒是淳嫔一直紧抿着嘴唇。
廿廿便很小问,“淳嫔,可还有事儿没说尽的?”
淳嫔深吸口气,“……嫔妾听说,今晚上皇上叫芸贵人去侍膳。都这个时辰了,芸贵人还没离开。那今晚上,是否便要记芸贵人侍寝?”
宫中主位侍寝,必定都要落笔在底档上,由宫殿监和内务府收着,却都要报给皇后知晓的。
廿廿倒是淡淡而笑,“若是今晚儿,倒也合适。原本芸贵人和李贵人进宫,我便忖着就在五月端阳节前后安排她们两个侍寝。只是李贵人因为病耽搁了,皇上又放心不下,这便也耽误了芸贵人的日子了。”
“择日不如撞日,既今儿皇上的兴致高,先同桌用了晚晌,继而就将芸贵人留下来了,那也是芸贵人应当得的……原本,已是耽误她好些天了。”
淳嫔垂首点头,“嫔妾明白了,这便落笔记上就是。”
廿廿心下暗叹,这话儿諴妃和吉嫔哪儿是不知道的,只是她二位经历得多了,这便不在她面前明说罢了。淳嫔终究年轻,更要紧的是心下也不甘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