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年。
大都市里,夜色正浓,很多人已经安然入眠,沉浸在甜美梦乡,也有很多人却正在醉生梦死,释放着人性原始的欲望。
纪安宁在拼命地往楼下跑。
比起走廊里厚厚的地毯和大堂里华丽闪亮的巨型水晶吊灯,楼梯间的装修要简单得多了。毕竟正常情况下,除了火灾逃命,极少有人会走楼梯的。
楼梯间里灯光惨白,纪安宁的脸颊却因为激烈的奔跑泛着红色。
但纪安宁没法坐电梯。对方的人守在下面的电梯口,她如果坐电梯,就是自投罗网。
高跟鞋不给力,突然崴了一下。纪安宁忍着脚腕疼,甩掉了鞋子,光着脚往下跑。她又跑下了两层,却突然清晰地听见有杂乱的脚步声从下面传上来。
纪安宁一凛,下意识地停下脚步。
“快,她肯定在上面!出口都堵住了!她跑不掉的!”有男人的声音在楼梯间里回荡,还带着回声。
纪安宁立即转身往上跑!
她光着脚,跑动起来没有声音,但男人的声音很快又响起:“这是她的鞋!她在上面!”
纪安宁心里很绝望,她知道往上跑是没有生路的。但她已经无路可走,只有这一个方向可逃。
她终于跑到了最上层,推开了一道门,外面是漆黑的夜空——她跑到了这栋建筑物的天台上来了。
称得上是光污染的城市景观灯照亮了夜色中的天台,这里光秃秃,乱糟糟,只有一些小房子般的方形凸起,可能电梯间或者是制冷机。
除此之外,只有一些修缮用的脚手架。
一个人都没有。
纪安宁才一跑上天台就被割破了脚底,她也没看清是什么,忍着痛往前跑,躲在了一个方形凸起后面的阴影里。
求老天保佑,不要让那些人发现她!
但很可惜,老天爷肯定是没听到她的乞求。那些人只比她晚了几分钟就上来了。他们知道她就在这里,但没有立即展开搜索。
他们堵住了唯一的出口,在等正主儿的出现。
那个人很快就到了——他当然是坐电梯到顶层再上来的。
“纪安宁,别藏了,出来吧!看见你了。”他笑着喊。
纪安宁知道他在诈她,他那个位置根本看不到她。她屏住了呼吸,微微缩起身体。脚碰到了什么冰凉的东西。
低头一看,地上有一节手臂长的钢钎。
纪安宁悄无声息地捡起了那节钢钎,紧紧握在手里。
不见她主动现身,那个她熟悉的声音下了命令,他的人四散开搜索她。这里避无可避,躲无可躲,他们用不了十分钟,就能找到她。
而那个人还在喊话,气定神闲:“你想开点,你这是为谁守身啊?闻裕吗?啧啧,他不是放话谁都不许碰你吗?现在他人在哪呢?”
闻裕,又是闻裕!
一直纠缠她不放的闻裕,几个月前突然从学校里消失了。
纪安宁原本觉得这跟她没有关系,她跟闻裕本来就根本没有任何关系,绝不像谣言里说的那样。
可现在她知道自己太天真了。闻裕一消失,就有人迫不及待的对她下手了。
“我跟你说,我不在乎你跟闻裕那点事儿,你乖乖的,我让你做我女朋友。赶紧的,出来吧,别一根筋了。”他说,“你都能跟闻裕睡了,怎么就不能跟我了?”
去你妈的!你才跟他睡过!
纪安宁咬牙。
女生们在她走过去的时候,会压低声音低语,然后发出惊叹,再高高在上地,用鄙夷的、不屑的眼神看她。
男生们的目光则会有意无意地在她身上扫过,重点关注胸腰臀几个部位。他们也会压低声音说些什么,有时候发出哄笑声,一边笑一边瞟她。
不亲身经历,不知道风言风语有多伤人。
学校里的同学们只当做桃色新闻,茶余饭后睡觉前卧谈会的谈资,不知道这对当事人会造成多大的伤害!
更有人,把这些当真,当成可以对她肆无忌惮的理由,譬如眼前这个人。
这个人越走越近了,纪安宁听见他说:“我说你怎么这么想不开啊,假正经什么啊。谁还不知道你呀——穷美人,三千块一晚上。我给你六千行不行?一万也行。出来啊。”
这声音近在咫尺,纪安宁屏住呼吸,握紧钢钎。
他话音落下的时候,纪安宁就看到了他的鞋尖,紧跟着他的脸就出现了。他一步踏出,自然而然的朝这边察看,正看见了近在眼前的纪安宁。
“在……”他眼中迸出喜色,张嘴想喊人。
我给你一个亿!
纪安宁当然没有一个亿,她只有一根钢钎,使出吃奶的力抡出去!
年轻男人“这里”两个字还没出口,就被一钢钎抡在了脸上,正中鼻梁!血花当场就爆开了!甚至溅到了纪安宁的脸上!
年轻男人一声惨叫,向后倒去。
纪安宁从他身上跳过去,想往楼梯口冲。他的人却闻声冲了上来。
纪安宁一钢钎抡出去,保镖用手臂格挡,忍痛反手握住,空手夺了白刃。另一个人把她按在了地上。
纪安宁挣扎中,摸到了半截转头,反手拍在了那个按住她的保镖的脑袋上。对方一声闷哼,松开了手。
纪安宁趁机挣脱。
但纪安宁无路可逃。最后的最后,她跳上了建筑物的边沿。
“别过来!你们别过来!”她声嘶力竭地喊。
但她色厉内荏。她手里只有半截转头,她身后是三十几层的高空。她根本无路可走,只能指望对方忽然良心发现,肯放过她。
那自然是不可能的。
年轻男人被人搀扶着,捂着一脸的血走过来,满眼都是凶光。
他鼻子还剧痛,怀疑鼻骨可能碎裂了,牙齿也掉了两颗,这时候指望他还能想起良心这个东西,痴人说梦。
“站号(贱货)!”他怒骂,恶狠狠地命令,“把叉给哦呀沙来(把她给我拉下来)!”
男人们逼近,纪安宁后退,一步踏空,失足坠落于黑暗中。
人说坠亡是各种死法中最不好的一种。那坠楼的时间,对坠落的那个人来说,是无比漫长的,整个过程充满恐惧。
纪安宁不知道别的人是怎样的,但她真的体会到了这段漫长的时间。她根本不想死,生活这么苦,她都这么努力地活着,怎么可能会想死。
她死了,外婆怎么办?
纪安宁不明白,人,怎么可以这么坏呢?她以为闻裕已经够坏的了,可别人比他坏得多了!
明明还是学生啊,是一个学校的同学啊,怎么就可以坏成这样呢?
带着恐惧、不甘和愤怒,纪安宁坠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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