艺圈的脏乱,他能做什么?在别人欺负优优的时候,像在学校里一样,冲上去把人家胖揍一顿?
别闹了,那是社会。
社会是谈钱的社会,金钱是唯一的武器。有钱,才能保护优优。你不是喜欢拍戏么,好,让你拍,让你可以不用为了钱去拍,想拍什么拍什么,我甚至可以自己投钱给你拍。
现在这是什么社会,有钱才能谈理想。黎华为什么从前敢坚持跳舞,那是因为他家不差钱,他不在乎工资不工资的,优优太自不量力了。
可是黎华家的钱,黎华妈妈的钱,给黎华养着黎华,那是顺理成章,但就是再有钱,作为一个男人,黎华也不能指望拿妈妈的钱去养优优,这事儿不对。何况妈妈那点钱,不够养个小明星的。
他拒绝了国外舞蹈团的面试邀请,正应了那句歌词,“我的爱是折下自己的翅膀,送给你飞翔……”
后来黎华憋了口气,去了新疆。
他想要钱,不过是跟爷爷张张口的事情,可就这么张口要钱,和他二叔有什么区别。刚去新疆的时候,很不适应,这地方生活条件不行,方方面面的不行,刚开始不适应,太干燥了,每天也睡不好,觉得皮肤很痒。
工地上有个小青年,每到周末就刷牙洗脸给自己一通打扮,某天收拾好了过来找黎华,说出去一块儿玩儿去。
黎华说不去,笑着问:“今天找个什么样的?”
小青年激动地说,“找个学生妹。”
他笑,“那你去吧。”
小青年找小姐去了,没在外面过夜,灰头土脸地回来了。黎华问他感觉怎么样,小青年特失望地说,“别提了,找了个老鸡,那感觉就跟大海洗拖把似得。哎呀……”
黎华看了看手机,晚上十一点了,优优收工了吧,该睡觉了吧。
他不想让优优来看他,不想让她看见自己生活的样子。那天他非要来,他去洗了一个多小时的澡,照照镜子,觉得自己好像变丑了,忽然不那么自信了。
这期工程结束以后,去浙江给优优探班,看到那些衣着光鲜的男女明星,黎华隐匿在人群里,再也找不回在学校里,那种被光环笼罩着的骄傲。
他看优优拍戏,看她被水呛成那样,皱了皱眉,很想问她,“你一定非要受这种罪么?”
在贵州的时候,认识了文鹃。
这是个很善良的姑娘,为了他爸,守在这个村庄里。黎华问她,“你怎么不带你爸出去,找个小镇子,也不是养活不了。”
文鹃看了看旁边的这家学校,她说:“那这地方就没有医生了。”
村子里没有几个年轻人,他们这几个年轻的,理所当然走得比较近。黎华虽然不爱讲话,可依然需要与人交流,在工地上,他是有背景的小工头,没有人会跟他好好说话,言辞间都带着点巴结的意思。
在村庄里,他是有钱的外来户,一个早早晚晚要离开的过客,是个人都对他很客气。他也怀念在学校的时候,大家都是学生,都是平等的。
黎华喜欢不卑不亢的那种人,所以喜欢文鹃这种,因为知道自己守在这里的原因,而发自内心的坚定和骄傲。
工地和工地之间,也是有竞争的,这种竞争比黎华原本想象的要残酷。黎华的肩膀不是修机器的时候受伤的,是附近其它矿的开发商,找人过来打的。当然黎华也没让他们占到便宜,带着人拎着棍子,把那些镇子里招呼来的痞子给抽回去了。
他去小诊所处理伤口,等其它工友都收拾完了,最后一个处理。这时候大家也都回去休息了,文鹃说:“我有点不明白,你呆在这里到底为什么?”
黎华的回答很简单,“挣钱。”
“看不出来你缺钱。”文鹃说。
他说:“是个人都缺钱,不缺钱就不会有那么多贪官了。”
“要那么多钱有什么用?”文鹃问。
他看着文鹃,说:“问你个问题,假如现在有个你很爱的人,给你一万,让你离开他,你干不干?”
文鹃摇头。
“五万?”
文鹃还是摇头。
“五十万?”
文鹃稍稍犹豫,笑着说:“我觉得还是不会。”
“那五百万,五千万?”
文鹃愣了,似乎明白了点什么。
黎华笑了笑,他说:“我女朋友很漂亮。”
文鹃的眼神抖了抖,“然后呢?”
他微微苦笑,“我不希望我们的爱情,需要接受金钱的考验,我怕考不过。”
文鹃是喜欢他的,所以说话有点不客观,她说:“考不过也许是因为她不够爱你?”
他笑着摇了摇头。
这种试最好永远都不要考。他不奢望完美,但请不要拉开那不完美的一角,让它**裸地呈现在眼前。
同样是害怕被抛弃,同样是患得患失的表现,黎华和优优对待这个问题处在两个极端,他选择像真正的男人一样,担起她的不安,他试图将她紧紧抓牢。她像所有庸人自扰的女人一样,每天都在为那些不一定会发生的变故,斤斤计较做足打算。
多少承诺,说出口去都显得苍白,丛优也从来没问他要过什么承诺,因为优优不信,打心里不相信。所以他只能用做的。
也许没有丛优这个人,黎华可能会和文鹃有点什么,也许也不会。当年知青下乡,多少农村少女,受了知识青年的祸害,都是因为寂寞。
优优怀孕了,这是个重大失误。黎华去找文鹃,他就认识这么一个大夫,然后问文鹃应该怎么办,优优的孩子能不能要,不要对身体有多少伤害,她以一个医生的角度来看,怎么处理比较妥当。
文鹃只给了些客观的看法。因为优优在这边打针吃药,用了什么药文鹃心里是有数的,治疗皮肤的药,多少含有激素,对胎儿造成影响的可能性很大。当然,具体有没有影响,可以等孩子四五个月了,做个彩超看一下,不过如果那时候发现问题,再打掉孩子,对孕妇的影响就比较大了。
黎华一直在纠结,并且在自责中。他陪优优去医院,看到优优怨怪的眼神,看到她眼睛里的不知所措。
他以为优优不想要,他不知道该怎么表达。他并不着急要孩子,但也不想打掉这个孩子,他甚至想,如果怀孕的是男人就好了,如果这个娃是揣在自己肚子里的,这个险他就敢冒。
优优宣布要做手术,黎华内心感受到一种强大的挫败感,这种挫败感,致使他短时间内无法理智的思考什么。
毕竟他也只是二十出头,他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这个问题,只能对着电脑无休无止地打游戏。死了就再爬起来,起了就再爬起来。
妈妈问他想法,他不想把问题推在优优身上,就跟他妈说:“是我不想要。”
黎华的妈妈,觉得这事儿黎华挺对不住的优优的,于是把优优叫过去谈话,绕了很多个弯子,那些话虽然说得婉转动听,一副很理解优优理解他们年轻人的样子,其实就是在想方设法帮自己的儿子推卸责任。
优优被说服了,彻底决定放弃这个孩子。黎华妈妈再跟黎华谈话的时候说,“你妈我多少年没对人这么乐呵过了,装得自己都觉得恶心,你个混小子,竟给我惹事儿!”
黎华扭过头去,撇了下嘴,自嘲地冷笑。
他努力想做个有担当的男人,可这么一件事就把他打败了,原来人生,还有那么多的坎坷没有经历过。
他想对优优加倍地好,可是优优态度越来越冷淡,她要走,他只能先让她走。他试过去挽留,可是忽然有一天发现,自己已经留不住她了。
李拜天帮了优优多少,他不是不知道,所以优优和李拜天走得近,许多东西无可厚非。可是他会自责,为什么那些事情不是自己在做,然后愕然反应过来,他比李拜天少活了几年,他没有李拜天那么有钱,没有他那么大的能力。
工作并不顺利,他很难适应生意场上的尔虞我诈,尽管他脑子不笨,但就是不喜欢。黎华已经尽量在适应了,一个又一个地酒场喝下来,每天回家趟在床上,妈妈出去玩了,很想身边有个懒懒地像猫一样会撒娇的女人。
他抚摸优优睡过的地方,思念她在自己枕边绽放过的微笑,怀念在贵州时,那些紧紧相拥的夜晚。她曾经那么倔强那么固执地,想留在自己身边,陪着自己,她把自己挠得浑身是洞,哭着问他:“要是留疤了,你会不会嫌弃。”
黎华会嫌弃的,怎么不嫌弃呢,他本来是个这么追求完美的人。他不喜欢女孩身上的伤口,他想假如有一天,优优毁容了,他也不敢保证,自己能不能一直那么喜欢她。但这么一点点的瑕疵,这些为了陪伴他而落下的瑕疵,他怎么好意思嫌弃。
一直想说,“你回来吧,把你爸爸接出来,我陪你一起养。”
一直也没能说出口,因为怕遭到拒绝。
机场那十分钟,是怀着怎样迫切的心情,从出口跑到入口,然后远远地看着那个小女孩儿,看着她对自己绽放的微笑。就这么远远看一眼,这一路傻逼一样地奔跑,他不后悔。
她跟在李拜天身后,步步回望着自己,黎华除了挂着快要僵硬的微笑,也不知道还能怎么样了。直到人已经走得干净彻底,他想到此刻坐在自己心爱的女人身边的,是另一个男人,一个比自己强,比自己更懂得关心他的男人,忽然挫败了,也心痛了。
他生病了,也渴望有个人给自己端茶送水,渴望抱着心爱的人软绵绵的身躯,睡得踏实而温暖。夜夜辗转醒来,每每发现只剩下自己一个人,失落伴着无奈,终于发现,一段感情逐渐逝去的踪迹。
然后优优告诉他,“我累了。”
他让优优感觉累了。他到底做了什么,让优优感觉这么累?
最伤心的,不是优优说她累了,不是她说她可能没那么爱他了,而是她说她没有安全感,始终没有安全感。
这句话把黎华打败了,原来他默默地做了这么多,她还是没有安全感……他一直想有能力保护她,她说她没有安全感。
是不是真的,换个男人,她就能找到所谓的安全感?
和优优分手这天,黎华在学校找到留校的邵思伟,坐在当初优优和燕小嫦谈过话的楼梯上,无力地说:“我跟优优分手了。”
“为什么?”
邵思伟问为什么,黎华也不知道为什么。为什么他一直在努力,最后还是把优优弄丢了,他说:“她可能喜欢上别人了吧。”
“我擦,这不可能。”邵思伟说。
黎华想了想,“我也觉得不可能,还是我对她真的没那个男人对她好?”
邵思伟陪黎华想了想,他说:“华子你知道你最大的问题出在哪儿么,你有什么事都憋在心里不说,丛优的脑子是直着长的。”
黎华点头,优优说猜来猜去猜累了,可是好像现在说什么也没用了。
邵思伟又问:“那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他说:“让她先想想吧,想通了就回来了。”
“她要是一直想不通呢?”
黎华也想了想,自我安慰一般:“说不定那个时候我就想通了。”
他不确定自己什么时候能想通,或者想通什么。为了优优,他走上了这条从商之路,到现在已经没有再回头的必要。他会坚持下去,坚持出它总会有的意义。
许多事情,尽管忘了初衷,但未必不会走出好的结局。
那句“优优我们结婚吧”,如浊酒入喉,卡在肺腑之中,再不能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