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姜百里退走,吴中元没有再开弓,姜百里所化巨鹰已经飞高,射不到了。
吴勤也没有凌空追赶,人力有穷时,他能坚持到现在全靠牛龙锏为其提供了源源不断的灵气,实则自己的体力早已严重透支,此时若是放下牛龙锏,怕是会瞬间瘫倒。
待牛族众人退入西面林中,吴勤转头看向站在一旁的吴中元。
知道吴勤正在看他,吴中元也转头看向吴勤,吴勤此时的表情很复杂,有大战过后的如释重负,也有难以置信的惊讶,但更多的还是对族人遭遇浩劫的痛惜和自责。
长达数秒的直视之后,吴勤叹了口气,转身向东走去,自吴中元身边走过时,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主持善后。”
吴中元点了点头,见吴勤行走之时连连长叹,便冲其说道,“大人,你已经尽力了。”
这是一句安慰人的话,同时也是一句大实话,身为大丘的主事之人,吴勤已经做了最大的努力,为了保全大丘的数千族人,他不惜主动交出牛龙锏。在姜百里食言反悔之后,又以一敌四,力退强敌,所作所为,堪称尽力。
但这句话明显没有起到安慰的效果,吴勤没有接话,甚至连头都没点,只是再度叹气,怏怏东去。
吴勤情绪低落不是没有原因的,偌大一处城池,此时已经成了一片废墟,残垣断壁,尸横遍地,放眼望去,街上竟然见不到活人。
吴勤走远之后,吴中元移步往北走去,刚一迈步就感觉脚底针扎一般的疼痛,低头下望,这才发现自己的鞋底早就磨烂了,两只脚掌多有血泡。
这时候可没有什么胶皮底,牛筋底,鞋底就是几层硝过的牛皮,根本不耐磨损,此前屡施风行术,磨损更甚,实则鞋底早就磨坏了,只是先前过于紧张,不曾留心注意。
自己的住处已经被烧掉了,没鞋子可换了,只能自倒毙在路旁的族人尸体上解下一双,席地而坐,捆绑穿着。
就在他穿鞋的时候,一个年老的妇人自北面的废墟走了出来,捡起他此前被姜百里扯下遗弃的披风,双手托着,走过来呈给他。
见到老妇悲伤的眼神和谦恭的态度,吴中元终于明白吴勤此刻的心情了,身为熊族勇士,享受贵族特权和族人拥戴的同时,也肩负着保护族人的义务,不管出于什么原因,只要族人受到了伤害,就是他们的失职。
吴中元接过披风,冲老妇点了点头,老妇冲其弯了弯腰,踽踽而回。
吴中元捆好鞋带,起身披上了披风,站到高处,想要提气发声,通知族人敌人已经退走,但站立良久,也不知该如何开口。
最终还是硬着头皮,提气高喊,“敌人已被击退,居山大人有令,整理清扫,救治善后。”
喊一遍,停三秒,然后再喊一遍,一直喊到疲惫不堪,气息不畅,方才打住。
听得他的呼喊,幸存的族人逐渐自藏身之处走了出来,令他略感欣慰的是幸存的人比他料想的要多,目测还有七八百人,以老少妇孺居多,战事发生时她们都躲了起来,壮年男子没剩下多少,而勇士除了吴勤和吴大烈,就只剩下他了,余下众人尽数战死。
此时所有人都在看着他,等他发号施令。
思虑过后,吴中元下达了一连串的命令,把族人的尸体整理掩埋,将勇士的尸体送到晨议厅停放。尽快搭建临时住处,搜集米粮食物。派人去所属邑城报信,请他们派大夫过来救治伤者,同时运送米粮解燃眉之急。
马厩里的马匹也被烧死了,只有那匹人家奔跑它竞走的白鼻子幸存了下来,此前被人嫌弃,这时派上了用场,遣派善骑之人骑乘,往各处邑城求援。
吩咐好差事,吴中元去往吴勤的住处,将城中的现状以及自己如何进行的安排告知了吴勤。
吴勤闭着眼睛听完吴中元的汇报,点头过后说道,“将大丘的变故告知都城。”
“已经没有飞往都城的信鸟了,”吴中元说道,“不过昨夜我曾经放飞了一只,如果他们见到信鸟,派出的援军此时应该也快到了。”
吴勤闻声睁眼,皱眉看了吴中元一眼,看得出来他是想说什么的,但最终却没说,只是抬了抬手,“大烈受伤甚重,已然虚脱昏迷,只得辛苦你了。”
吴中元回了句份内之事,然后告辞离开。
此时的大丘只能用满目疮痍,愁云笼罩来形容,昨夜的战事对大丘的破坏几乎是毁灭性的,城里大部分房屋都被烧掉了,包括库房和粮仓,连圈养牲畜的棚圈也未能幸免。
在接阿洛回来之前,吴中元命人将她奶奶的尸体掩埋了,他不想让阿洛看到那具被大火焚烧的惨不忍睹的尸体,就像他昨晚不愿进阿彤的房间是一个道理,不管是看到的景象,还是听到的声音,亦或者是发生的事情,都会在人的记忆里留下印记,负面的东西能避免尽量避免,能不看尽量不看,一点好作用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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