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开口,容氏老夫妇并不愿她和皇帝过于亲近,更不愿孙子孙女和皇帝过亲近,生怕他们小小年纪被召进宫中做伴读,所以太史阑在考虑,如何说比较合适。
换成以前,以她性子,自然是答应了就做,谁都不打招呼就把孩子送过去,但自从为人母之后,她渐渐明白了隐忍和宽让,懂得尽量考虑他人情绪也是一种爱护,这份爱护,她愿意给容楚父母。
因为分神,她也没注意到容老夫人在殷勤询问容楚身体,“……你最近脸色似乎不好?……嗯?……没什么问题?真没什么问题?来……这汤多喝些……”一边说着,一边还瞟着她。
太史阑当然信号屏蔽,她向来思考一件事极其专注,不会分神。
想定了,她一搁筷子,道:“陛下要考察叮叮当当课业,等下我就把他们送过去。”
叮叮当当立即欢呼,站起身准备收拾自己的小箱子。
“不行。”容老夫人脸色原本就有些不好看,闻言立即搁了筷子,道:“哪有晚上去皇宫的道理。这考察课业,明天白天也可以吧。”说完便看容家父子,意思是他们去婉拒。
太史阑心想这其中原因哪里能和她说明白,再说景泰蓝从来不是随便提要求的人,他难得开口,定有他的原因,她不能拒绝。
“陛下旨意,不好违背。”她淡淡道。
“皇宫晚上不能去。”容老夫人压低声音,“对孩子不好。”
太史阑啼笑皆非,皇宫晚上对孩子不好?那景泰蓝怎么过来的?忽然想到今天的事,心中一痛,想着皇宫晚上果然是不好的。
心疼景泰蓝,她越发坚定要将叮叮当当送去的决心,唇角一扯,道:“夫人,这话还是别说的好。皇宫是天下最为安全的去处,您尽可放心。”
“太史阑。”容老夫人按住两个孩子,吸了口气道,“我这心里惶惶不安的,能明天送去吗?皇帝的旨意别人不能抗,你还是能的,你去和皇帝说……”
“不行。”太史阑打断她的话,努力放软口气,“陛下很需要他们……”
容老夫人再也忍不住了,霍然站起。
“够了。”她道,“陛下需要叮叮当当,他们就该大晚上送进皇宫。国公,你心里眼里,是不是只有陛下,没有你的夫君和孩子?”
“母亲!”容楚立即皱眉,“您累了,回去休息吧。”
容弥也道:“妇道人家没见识!东拉西扯的做什么?不过就是陛下年纪小,想叮叮当当,送他们进宫陪一夜,你想到哪里去了?”
“别拦我!”容老夫人将筷子一搁,“分茶,先送少爷小姐回房!”
“爷爷奶奶爹爹麻麻。”容当当坐着不动,“我认为,既然事关我和姐姐,我们有权利旁听。”
“是呀是呀。”容叮叮毫无被惊吓模样,还是那笑眯眯的样子,“叮叮觉得,叮叮在这里,应该会对你们有帮助哟。”
众人都默一默,对这对活宝无可奈何。太史阑也不反对,反正等下他们要进宫。
“那就走吧。”她对叮叮当当道,“也不必收拾了,宫里什么都有。”
她有心绕开话题,不必再争执下去,却不知这样的态度,看在容老夫人眼里更是独断专行,火上浇油。
“站住。”容老夫人上前,一把甩开想要按住她的容弥,冷声道,“我忍了很久了,可是我实在忍不下了!”
“母亲!”容楚起身。
“夫人!”容弥瞪起眼,伸手就拉她,被容老夫人再次狠狠甩开。老家伙倒愣了。
太史阑看一眼,反而坐下了。
既然忍了很久,不爆发也是毒瘤。
“那就请说。”她淡淡道。
“你还记得你当初的话么?”容老夫人问她,“当时也是在这厅里,你说的关于夫妻的那一番话?”
太史阑点头。
“我承认我当时没说什么,其实心里是赞同你的,我也相信你是能做好的,就算不是一个世人眼里的合格儿媳,你应该还是能对阿楚好,所以我放开了。”
“母亲!”容楚站起身,太史阑立即道,“让她说。”
容楚只得叹息,有点后悔自己怕父母年老受不住,没将有些事先说明。
“结果我发现我错了!”容老夫人怒声道,“言犹在耳,你甚至当晚就……就……”
“就什么?”容叮叮兴致勃勃地问。
“就好事成。”容当当薄唇一撇。
太史阑和容楚齐齐揉眉心,老两口则呃地一声。
容老夫人也不管了,再不说出来,她也觉得压抑,这个媳妇很好,但是对所有人都好,唯独对孩子夫君不够好,这不行。
“结果第二天你就扔下他远走静海,你可知你前一天惊世骇俗闹那一场,然后第二天大张旗鼓离开,你让他丢尽了脸,成为丽京笑柄?”
太史阑怔了怔。
叮叮当当飞快地转着眼珠子,决定回头要好好打听。
“就这样也罢了,你一个女人,非要逞能,抛下夫君去做那总督也由得你,只可怜他和你聚少离多,日日等待,为见你一面还得断腿自伤。好容易有了两个孩子,你竟然没让我们看上一眼,就把他们送去了极东,一别就是四年,四年里我和容楚都去看过,你这个做母亲的,一心为陛下的天下操劳,竟然没去看过他们。四年里你不给他们用我们送去的礼物用具,不给他们太多零钱零食,堂堂国公府公子小姐,什么事都自己做,一双小手都不够娇嫩。如今他们回来了,你还是日夜操劳这天下,很少嘘寒问暖,不顾孩子也不顾夫君,容楚病了你不知道,这冬天大晚上的你还要把孩子送进宫去!”
“我还是当初那句话!”她怒气冲冲地道,“你做女帅做官做到了极致,但是做妻子不够格!现在我还要加上一句,做母亲也不够格!”
太史阑只听见了一句话,“容楚病了?”
“你看,”容老夫人立即道,“他病了你真的就不知道!”
“我有什么病?”容楚立即道,“没那回事,母亲,你操心太过了。太史不是……”
“你当然护着她!”容老夫人泫然欲泣,“可她哪里把你放在心上过?你也好,孩子也好,在她心中都要排在军队和陛下之后……我知道她不喜欢我们,当初那事算是我狠狠得罪了她,她这次回来,你们千叮咛万嘱咐让我好好待她,可是我送去的汤水她不喝,我等她回来她不在,她不理会我也罢了,大晚上送孩子进宫也容不得我说一句话?都说孩子太小不适宜在宫中过夜,当初威国公的媳妇在宫中多呆了半天都失了孩子……”
“母亲!”
“夫人!”
容家父子齐齐喝止。表情无奈。
太史阑皱起眉头,她送过汤水?等过她回来?她怎么不知道?
回头想想,自己一直操劳军务,府里送来的补品很多,她也没空吃,都嘱咐侍女自行解决,大概老夫人误会了。
不过她此刻关心的是另外一件事,“容楚,你病了?”
两个孩子她倒没在意,她知道他们不会多心的。
叮叮当当低低笑起来,叽叽咕咕地道:“麻麻不关心爹爹吗?不是吧?”
容弥听见,叹口气,瞪妻子一眼——孩子都比她清醒。
不过做母亲的更心疼儿子,觉得媳妇做得不到位也正常。容弥摇摇头,内心也觉得这媳妇还是太冷淡了些,对皇帝似乎比对两个孩子还上心,对容楚也不见得多在意。
容弥微微叹口气,他虽然对太史阑没老夫人那么多怨气,相反还很骄傲欣赏,但当初太史阑直接把孩子送走,没让他们见着,他心中也难免遗憾。
“你也别管容楚了,孩子的事也请你放放手,他们也是我们的孙子,我们有权爱护他们!”容老夫人将叮叮当当搂在怀里,“你这样的媳妇,我算是认了命,不求你关心谁照顾谁,只求你不要拿孩子作为进身的台阶!”
“母亲!”容楚霍然站起,目中有怒色——这话重了。
“太史她……”
“行了,不必再说,”太史阑打断他的话,看看天色,“这事之后我会向您解释,不早了,先进宫。”
“你——”容老夫人没想到她软硬不吃,气得眼前发晕,“我没你这……”
“母亲!”又是一声喝,却不是容楚声音。声音娇脆,众人听着熟悉,赫然转头。
“姑姑!”叮叮当当立即飞奔过去。
“榕儿!”容氏夫妇又惊又喜。
站在门口的,正是风尘仆仆的苏亚赵十八和容榕,苏亚脸上有怒色,赵十八神情尴尬,容榕脸色复杂,接住了叮叮当当,摸了摸他们的头。
“避一避好不好?”她和两个孩子商量。
“不好。”容叮叮立即道,“姑姑,来抱抱!”
“不好。”容当当道,“姑姑你有话讲,当当要听。”
容榕叹了口气,微微出神,随即道:“也好。以往你们韦雅阿姨,告诉你们。你们有最伟大的母亲,但怎么个伟大法,你们不知道。今天,就一起听听吧。”
她没有降音量,在场的人都听得清楚,容老夫人皱着眉,道:“榕儿你说什么?”
“夫人。”容榕跨进门,一手揽一个孩子,轻轻道,“您责嫂嫂,责错了。”
容老夫人脸色一变,随即冷笑,“你也怕你嫂嫂。”
容榕摇摇头,“这天下,谁都可以责嫂嫂,唯独我容家人,绝对不可以。”
“为什么?”容老夫人扬起眉。
容榕望定太史阑,太史阑转头。
“当初,她是难产。”
容老夫人神色震惊。
“这……”
“稳婆问,保大人,还是保小孩。”容榕声音清淡,“我在场,我说,保大人。”
四面沉默,容楚道:“榕榕,多谢你。”
“但嫂嫂不肯,”容榕转眼看太史阑,眼神佩服,“她说,无论失去大人还是小孩,哥哥都会伤心,她不要让哥哥伤心。”
容楚霍然站起,看看太史阑,又坐了下去,脸色一瞬间白了。
这句话,她竟一直没和他说过。
太史阑默默吃菜,刚才她没能吃饱。
“没办法生下来,又不能弃任何一个,当时群敌环伺,四面楚歌,刺客来自不同势力,足足有三四拨,从各处展开攻击,近在咫尺,嫂嫂却决定,剖腹生产。”
容弥忽然窜了起来,容老夫人向后一倒,被伺候的嬷嬷扶住,嬷嬷的手,也是抖的。
满堂伺候的人面面相觑,眼神震惊——活活剖腹?怎么可能?
“怎么可能……”容老夫人虚弱地道。
“当时幸亏李家送来很好的药物器具,嫂嫂一力坚持开腹,是我……是我请缨出手。”容榕闭了闭眼睛,似乎还沉浸在那一刻的惊恐里,“……是我剖开了嫂嫂的肚子……取出了两个孩子,她竟然没晕,一直没晕,她怕我吓傻了,耽误了孩子……当时四面都是敌人,她还掌着我,直到把两个孩子拿出来,当当出来的时候,根本没有呼吸……”
容当当张开嘴,很有点接受不能的样子,他一直以为,自己出来的时候,必然是英明神武,哭声嘹亮的。
容叮叮也张着嘴,她是对那个剖肚子拿娃娃接受不能,那得多痛啊?还有,剖肚子出来的时候一定血迹淋漓,她和这世界打招呼的第一面,那得多丑?
所有人都雕塑一样,容老夫人望着容榕,脸上血色尽失。容弥手指颤抖,想喝茶掩饰,一口灌下去才发现茶已经凉透。
容楚什么人都没看,只看着太史阑,他一直觉得太史阑对儿子偏爱,心知一定有原因,原来如此!
“当时我们都以为孩子死了,准备将他葬了……是嫂嫂不放弃,将孩子倒提责骂,逼出了堵住他咽喉的淤血……”容榕抚摸着当当的头发,“当当,你要永远记得,如果没有你母亲,十个你也死了。”
容当当默然,良久道:“我知道。”
小小人儿,脸色严肃。
“我也知道。”容叮叮软绵绵依着太史阑,摸她肚皮,“麻麻,还痛吗?”
太史阑忙着喝汤吃肉,胡乱呜呜点点头,她今天忙了一天还没吃饭,饿坏了。
一室静寂中,容榕抛下了最后一个炸弹。
“直到孩子安然无恙,我给嫂嫂缝合后,我才知道……那麻药,没有作用。”
容老夫人如被针刺了一般跳起来,四面发出抽气声。
有种经历,无法想象,众人都抚住肚子,仿佛自己肚子也一抽一抽地剧痛。
容榕眼底浮现泪花,紧紧盯着她,道:“夫人。这天下谁都可以责嫂嫂。唯独哥哥不可以,容家不可以,您,不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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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说有人昨天被我阴森森邪笑,笑得手一抖,把月票又收了回去……
啊呀呀昨天我那时在梦游,梦游哈,真的!别怕!别抖!该咋就咋!妹妹你放心大胆地掏,木有虐,真的木有什么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