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喜欢的是哪一幅?”
众人都闭住嘴巴,目光灼灼地看着太史阑,说到底别人的看法都不算什么,太史阑出口的认定才是关键。
在众人想来,于寻常女子,不会喜欢打打杀杀,过于威猛霸气的画,自然会相对喜欢淡雅超然的山水远归人。但太史阑成名于战,未来也该是个金戈铁马的女将军,她倒可能更喜欢那幅城头金龙图。
但话又说回来,再强硬的女人,内心其实都是柔软并渴望宁静幸福的,迎难而上,拔剑弑天,说到底都是被现实和男人给逼的,太史阑有没有可能内心里也厌倦打杀征战,更加向往山水江湖呢?
因为未知,所以神秘。
太史阑迎上两人目光,白衣潇洒男眼底笑意平静,似乎淡泊超脱,怎样的结果并不重要,只要他努力过。
黑衣面具男眼神里也是笑,也很平静,平静里却充满志在必得的骄傲——结果确实不重要,因为如果不是他要的结果,抢回来就是。
太史阑没让大家等待太久,她从来不喜欢卖关子。
她直接走到两幅画前,先对那幅山水远归人看了看,道:“很美。”
众人瞪大眼,心想结局尘埃落定。
然而太史阑随即就指着那幅雄关如铁,金龙盘旋道:“不过这幅更中我心。”
人群哗然一声,都觉得意料之外,却在情喇中。
她确实是这样的人,立于九天风云之下,仰首间金光万丈。
太史阑抿唇不语。
她知道众人都会错意了。
喜欢这幅画,不是因为它威猛、它华贵、它更符合她的向往和身份,不是。
是那个小小的影子,是那暗暗呼应的天上金龙,除了她和作画的他,没有人知道,这幅画真正切中的,是她心底一个深埋的愿望。
她但望景泰蓝能真正翱翔于天际,羽翼荫庇天下万方。
她但望他能在她身侧悄然成长,光芒远射于南齐山河。
她内心深处其实也向往山水江湖,田园悠闲,但在散漫悠闲之前,她有自己更想要做的事。
只有他知道。
她眼神一掠那画一角,那只手,是他自己的吧?
画出了她的愿望,也画出了他的?
他的愿望是什么?为她卷旗挡风,卸人间利箭如雨;伴她一路前行,待金龙跃出云端,光照天下?
他这般人间伟男子,当真不希求人间伟业,山河宏图?
“你还算有眼光,”黑衣面具男不出所料地眨了眨眼睛,笑道,“如果你不听话,我已经在考虑是否要出示某件文书了。”
“嗯?”太史阑有听没有懂。什么文书?哪来的文书?
黑衣面具男却不提了,转头看白衣男,“如何?”
“愿赌服输。”白衣男笑笑,将画收起,并无尴尬失落之色,只对太史阑道,“画永远替你留着,我说过的话,也和这山水江湖一般,永不腐朽。太史姑娘,若有一日行路疲倦,请记得,江海之间,一直有人等你驾舟驭波,共赏这大好河山。”
随即他递出一个黑色盒子,道:“小小薄礼。”并不上前,只将盒子放在地下。
“多谢,我会记得。”太史阑慎重点头,看他衣袖飘飘,平静离去,晨风掀起他衣袂,一个略有些孤凉的背影。
她犹自在出神,没注意一个身影已经在危险的逼近,随即熟悉的气息扑来,她身子一轻,已经被抄进了他的怀里。
“太史阑。”他戴着笑眯眯的笑佛面具,声音却咬牙切齿,“现在,到我们回去算账的时候了!”
“喂,你干嘛——”邰世涛跳起来要阻止,黑衣面具男冷哼一声,一脚踢在他膝盖骨上,将小子踢开三步,右手再抄起景泰蓝,一转身,已经掠了出去。
“她已向我表白,”他对底下张嘴傻看,还没明白发生什么事的围观群众道,“你等速速道喜,让开。”
太史阑坐在他怀里,双手抱胸,并不反驳,却道:“给各位介绍一下,我的新任大护卫头领,诨号醋(楚)霸王,大家以后多关照,谢谢。”
“醋霸王”打了个踉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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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史阑一直被某人扛回了城主府,进了后院,黑衣面具男熟门熟路,周围护卫无人阻拦,太史阑冷笑一声。
“都出去。”进门的时候,不等侍女迎上来,黑衣面具男已经发令。
这回他的声音已经正常,侍女们听出是谁,急忙施礼退下。
黑衣面具男先将景泰蓝塞给跟过来的赵十三,赵十三还没来得及说什么,黑衣面具男抬腿反踢,砰一声关上了门,门板差点撞扁了赵十三的鼻子。
“不是被那女人撞就是被你撞!”赵十三骂骂咧咧地拖着景泰蓝走了,“倒霉摧的我!”
黑衣面具男才不管忠心手下如何吐槽,扛着太史阑直奔床榻,离床边还有三尺远,他一个大背摔,唰一下,太史阑飞向床上。
眼看她就要狠狠和床做亲密接触,黑衣面具男忽然脚底一滑,哧溜一下窜过去,往床上迅速一躺,大字型摊手摊脚,等着。
于是眼看太史阑就要“投怀送抱”到他身上。
太史阑啥也没做,半空中屈起膝盖。
嗯,坚硬的膝盖骨正好对着柔软的海绵体。
黑衣面具男似乎也料到她这一招,哈哈一笑,双手一伸。
太史阑被他举高双臂抱在半空,膝盖离他的黄金分割点只有三寸之遥。
她也不沮丧,顺手一掀,掀掉了那笑眯眯的面具。
面具被扔到一边,露出那张如画眉目,以及太史阑觉得又淫荡又骚包的笑容。
“难为你从哪找到这么傻的面具。”太史阑撇嘴,“不过和你的气质很相配。”
“我怕我忍不住怒气,对你语气坚硬。”容楚笑道,“只好找个笑嘻嘻的面具,缓和一下。好歹你看着这张笑脸,不好意思伸手打。”
“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太史阑二话不说,手指在他颊上一弹,“啪。”她还拟了一句声。
容楚“噗”地一笑——这女人,世人都以为她是冰山是带刺的花,可远观不可亵玩,只有他知道,她是真正的宝,偶尔露出的顽皮冷幽默,出乎意料而又洒脱可喜,直叫人心花都开了。
他自私地但望她这样的特质,永不叫别人知道。
笑是笑了,心气却还没平,他没放下她,屈起膝,顶着她的腿,还是维持着对面相望的姿态,道:“你确实没什么不好意思的,我人还在呢,公开招婿都来了。”
“嗯?”太史阑低头看他,“招婿?”
“不认?”容楚笑得荡漾,隐约却可以听见磨牙的声音,“太史阑,你可不是笨蛋,世涛搞的这些把戏,你认为真的是招护卫?”
“不是吗?”太史阑想了一下,慢吞吞地道,“是有点不像。”
“是很不像。”容楚笑,膝盖移了移,“你知道不像,还要对李扶舟说——喜欢。”
“确实很喜欢。”太史阑点头,“他的想法,是我向往的。”
“太史阑——”容楚笑不出来了,阴恻恻盯着她——这女人就是这么会气人!
是就这么把她扔出去呢,还是手一松,然后霸王硬上弓?
“我要不要把你扔出去?”他自言自语。
太史阑手从屁股后一摸,对他亮出一把小匕首,“可以,我会练习投射飞刀,目标正中,命中率百分之五十。”
“或者我可以让你换个位置,爪子没法挠到我。”容楚眯起眼睛,阴恻恻盯着她,忽然觉得她这个姿势不错,对他也是一览无余的,比如那胸,仔细看久了,也能揣摩出个大概来?嗯,鸽子?梨?水蜜桃?
或者干脆不用眼神揣摩,用身体来试试?这女人在他手里还承认着别的男人,看来之前他一直都太好说话了。
太史阑好像没瞧见他那阴沉的小眼神,低头打量着他的身材,忽然道:“容楚,没想到你穿劲装还挺好看的,身材确实不错。”
容楚顺着她的眼光,一瞥,原来不知何时他的衣襟已经扯开,里面白色的里衣因为动作过剧散开,露一截锁骨,一抹胸膛,然后这女人竟然眼睛还扫啊扫,似乎打算扫到他衣襟里面去。
太史阑毫不客气地瞧啊瞧,国公爷平时讲究尊贵,衣饰锦绣华美,不周全不肯出门,难得肯穿这种普通劲装,然而普通劲装穿在他身上,忽然也便不普通了,忽然便胸是胸腰是腰腿是腿,养眼得让人荡漾,腰线勾勒流畅的弧,长裤绷紧出笔直利落的线条,衬那张颠倒众生的脸,多瞧几眼会觉得咽喉发干。
“好看?”容楚忽然问
“好看。”太史阑很诚实,“不过你为什么把衣襟又拉开了点?”
“我这不是想让你多看一点?”容楚声音忽然更加低沉暗哑,“怎么样?”太史阑伸手,替他把衣襟拉回去,诚恳地道,“不错,我本来还以为应该黑黑的。”
“啊?”
“你女人那么多,嗯,早该熟了的。怎么还会是草莓色?”太史阑若有所思。
尊贵的国公愣了足足半刻钟,才想明白太史姑娘指的是什么,等他想明白的时候,手一酸,砰一声,太史阑砸他胸膛上了。
“你这……你这臭女人……”容楚不知道在气还是在笑,不住咳嗽。
“我给你看了……”容楚忽然又笑了,“你要不要也给我看看?放心,我绝不怀疑你颜色。”
“我又没请你给我看,你自己要宽衣解带。”
“你不是最喜欢公平?”
“男女之间有什么公平?”
“不如把男女之间换成男女之事吧……”
“……容楚,但凡你说得高兴的事儿我都不高兴。”
“那就不说……行动……”容楚忽然翻了个身,将太史阑压在身下。
“我有没有很多女人,”他眯着眼睛,也弹了弹她的脸颊,“你介不介意今天验证一下?”
“处男无法验证。”太史阑提醒他。
“你难道要我一生沉冤不得雪……”容楚笑声越来越低,越来越暧昧,“总得试一试才知道啊……”
“嗯。”太史阑双手抱胸,躺着不动,在容楚心花怒放,以为她今天真的脑子秀逗终于愿意以身相许时,忽然道:“我大姨妈来了。”
“那就让她在客院住下呗……”容楚的吻即将落在她脖子上,心不在焉答了一句,忽然一怔,“什么?你大姨妈?你在南齐有亲戚?怎么没听你说过?”
“在我们那里。”太史阑淡淡地道,“大姨妈来了,是指葵水。”
容楚坚挺的意志以及身体,唰一下被这一句话打得溃不成军……
他忽地翻了个身,滚到一边被窝里,半晌,被窝里传出他的呻吟。
“太史阑,你真是太懂如何杀死一个男人了。”
太史阑不急不忙坐起,挪得离他远一点。
“大姨妈来,或者不来,现在都不是时候。”她道,“我还不想睡你。”
“可我想……”
“你说了不算。”太史阑给自己盖被子,“容楚,我承认我开始对你有好感了,可是我不知道我有没有爱上你,没有爱只有性,我会恶心,我们还没到那么亲密的时候。”
“而你。”她顿了顿,“你能确定你爱我吗?”
容楚趴在被窝里,一动不动,不知道是被打击狠了,还是被她的直率给惊住了,还是在思考问题的答案。
“我并不介意婚前性行为。”太史阑淡淡道,“但是,没有爱,绝不性。”
“太史阑。”容楚的声音终于从被窝里闷闷地传来,没了先前的骚动和笑意,听来沉稳,“爱不爱一个人,不是要对着她一件件数的。”
“不,不需要。”太史阑抱膝坐着,也若有所思,“都在我心里,一笔笔记着。”
“记到什么时候,你才能发现你爱谁?”
“这不是累计积分,也不会一蹴而就。”太史阑顺手把一半被子扔给他,“这是豁然开朗,瞬间明白那就是对的人;也有可能天长日久之后,发现其实从来都是陌路。”
“等你这榆木脑袋忽然豁然开朗,或者我已经白发苍苍。”容楚叹息。
“也有可能是我豁然开朗的那一刻,你却豁然发现你对我只是一时兴趣,然后我孤独终老,白发苍苍。”太史阑打个呵欠,双手枕臂睡下,把被子堆在两人中间。
“太史阑……”容楚的声音有点含糊,“我相信你会……很快明白的。”
“谁知道呢……”她轻轻道,“所以你要随时把身材练好点。”
没有回音,身边传来的呼吸匀净,太史阑翻过被窝垛一看,容楚侧着脸趴在床上,睫毛合起,气息平和,竟然已经睡着了。
太史阑看见他眼下好大的青黑眼圈——昨天一夜没睡吧?可能刚睡下,得知了擂台的消息,急忙赶去,难怪火气不小。
先前又是打架又是画画的,估计是真累了。
太史阑趴在被窝卷上,手撑着脑袋,认真看容楚睡颜,她和他初识时,被迫欣赏过一次他的睡姿,当时暗恨他怎么不磨牙放屁打呼噜,平白让她失去嘲笑他的机会,此刻却想幸亏他睡觉安静,安静的人容易沉入深度睡眠,更好恢复体力。
被窝卷儿上的容楚,以一种慵懒而放心的姿势趴着,神态平和静谧,长眉下睫毛平顺地遮盖着眼眸的阴影,唇线一抹淡淡的红。
太史阑忽然伸出手指,轻轻虚点在他的唇上。
她眼眸平静,平静里少了平日几分冷峻,多了一分少见的温软。
“容楚。”她道,“我也希望,我会很快,很快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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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晚,邰世涛受到了太史阑“严厉”的审讯。
“世涛你最近这几天到底是要干什么?”
“选护卫啊姐。”
“真的是选护卫?”
“真的啊姐,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仅仅是选护卫?”
“真的就是选护卫啊姐。”
“选了几个护卫了?”
“啊?啊,那个于定啊,雷元啊……”
“就俩?”
“还有蓝田李江啊,火源郑英瑞啊……”
“他们有何长处?”
“啊,姐姐,他们英俊、斯文、厚道、武功高强、家世不坏、年轻有为……”
“听起来真是佳婿人选。”
“是啊十足十的佳婿……呃……姐……”
说漏口的某人败下阵来,垂头丧气不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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