们开了压惊的药茶,折腾了将近一夜才罢休。
启悯也不必睡了,直接去上朝,我也毫无困意,对镜散开头发,取下其中一截发辫捏在掌心。
许久,我从妆奁台下找出一个小巧的檀木匣子,将那截发辫放了进去。
等到启悯回來,我对他道:“过些日子你若有空,陪我去一趟泰陵。”他愣了一下,然后点了点头。
只是过了正月十八开印,他便有些忙,便选了二月初二那日,借着踏青为名,陪我去了泰陵。
这么多年了,江守全还在为启恒守陵,一遍又一遍的扫除泰陵前路上的尘土。
他对我置若罔闻,更对启悯不屑一顾。
我并未在意,命人打开地宫,回头对启悯笑了笑,柔声道:“你在这里等我。”
启悯面上不解,有一丝慌乱,拉住我的手臂。我给他一个安抚的笑容,然后走进地宫,走到放置启恒棺木的地方,站在棺木前,停了下來。
我从身边摸出那个檀木盒,摩挲着上面的纹路,又打开看了一眼,里面静静卧着一截青丝缠绕银发的发辫,用红绳系着,似乎,从未改变。
“启恒,你已去了五年,也在我心里记挂了五年。可是今日,我便要将你放下,再也不会惦念着你了。
启恒,我魂魄归來是來报仇的,而你,是來还债的,你欠了我的,都还了,不仅还了,还在我心里留下那么深的烙印。
其实你活着的时候,我已不恨你了,你什么都知道,却从不说。如果从一开始,我们都能坦诚的对待彼此,是不是今日的结果就不一样了呢?
也许结局终究还是会如此吧!我们都知道的,你的江山和儿子比我重要,所以,你只能用你的命來补偿我。
可惜你的江山……还是回到了启悯手中。”
我把匣子放在金棺上,又站了一会儿。
“启悯很爱我,胜过他自己,胜过他的江山,甚至……胜过他的传承……你说,我还有什么可担心的?还有什么理由不把自己完完全全的交给他呢?
启恒,我已决定放下你了。”
我转过身,大步走出地宫。
启悯看到我,露出释然的笑容,上前握住我的手,道:“好了吗?”
我笑着点点头:“好了,一切都好了。”
春寒料峭,残冬的余韵还在,路两边的树枝依旧光秃秃的。西京要等到二月底才会柳叶抽芽,而春天也是那么短暂,三月花开,四月芳菲尽。五月,便慢慢进入了夏季。
五月的一个傍晚,我正站在东内的槐树下看小太监们摘槐花,准备做槐花饼吃。宝月叽叽喳喳的说起那年的槐花饼,说父皇还是摄政王的时候,就知道给母后拍马屁了。
元曦含笑静静的听着,不时看我一眼,顿莫则双目发光看着宝月。无论何时,他对宝月总是这样的狂热。
我笑了起來,看到启悯缓缓往这里走來。
“这么站着,小心伤了……”他有些担忧的看着我。
我摇了摇头,看了一眼孩子们,他无奈的笑笑,说:“我陪你走走。”
“好。”
我们撇下众人,并肩走在太液池旁的栈道上,偶有槐花的花瓣轻落,落在我们各自的肩头。
“还记得那年第一次相遇吗?”他忽然笑问。
“自然记得,”我嘴角漾起笑意,“十五王风姿卓绝,举世无双,一见之下,惊为天人。”
他轻笑了两声,拂落我肩头的落花,深情款款的说道:“我见到你时,才觉惊艳。”
我亦含情而望,他拉着我的手,又走了些许,然后用手一指:“你看。”
我顺着他所指望去,却见满池接天莲叶,像翻涌着碧色的浪花,一眼望不到头。我讶异的问:“这是?”
他低头笑道:“我已赐名----十里芙蕖。”
我更加讶异,当年,不过是我一时说漏了嘴,却不想他还记得。
他又道:“此后,这里是我们两人的‘十里芙蕖’,这皇宫,也是我们两人的皇宫。还有这天下……”他握紧我的手,笑道:“是我们两人的天下。”
我双目湿润,露出如他一般温暖的笑意。
宫灯柔和,他将我搂在怀中,贴着我的鬓角亲吻着。就这样的亲吻,便让我浑身都酥酥麻麻的柔软起來,像花朵一样绽放着。
他轻轻分开我的双腿,我忙睁开眼,声音温温的:“小心孩子……”他眼角眉梢都是温情,又低头吻了吻我的嘴角,道:“别怕,我知道。”
我望着他深如寒潭,亮若星辰的眸子,微笑着容纳了他的一切。
我不怕,有他在,剩下的日子我一点也不害怕、不担忧、不委屈。
不害怕生,不害怕死。
(正文完)
(PS:最后一句写下的时候,不知怎么就想哭了,我倾注最多心血的皇后谋,舍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