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公笑了笑,说,这被窝里的人不就是石头做的,不会变老吗?
许石匠怜惜地看着那张僵硬的脸,说,可她毕竟不是真正的人。
外公说,你觉得她有灵魂,又给了她人的皮相,将她如人一般对待,她就是人了。
外公说这个话并不完全是宽慰许石匠。
其实在看到石女的脸的那一瞬间,外公感觉到一阵阴气扑面而来,让人忍不住想要后退。
外公曾跟我说,人其实能够感受到那些看不见的东西的,比如小孩子就能常常看到。人越长大,感官就会变得越来越没有那么敏感,就像一只细嫩的手渐渐生了茧子。因为人世间太多其他的诱惑,或者说,随着年龄的增长,人对别的东西越来越渴望,从而忘却了本心,所以人在某些方面的感觉越来越迟钝。
或许许石匠自己从未感受到石女的异常,但是外公感受到了。
外公觉得石女有一点儿问题。那种阴气不是单纯的石头能够散发出来的。
也或许,许石匠能感受到同样的感受,但是他不愿因此而舍弃这个陪伴他****夜夜的石女。
因此,外公没有说出来。
看过石女之后,外公便从许石匠家里出来。毕竟他来红许岭不是为了石女而来,他是为了问磨米坊的事情。
外公是吃完午饭才出来的,这几番折腾,等到外公再次从许石匠家里出来的时候,天色已近黄昏。远处水田里原本一片青色尚未成熟的稻谷,此时被夕阳染成金黄,仿佛已经到了收割的季节。
这个时候,路上多了许多胡乱飞舞的小虫,不停地撞行人的脸。
红许岭和画眉村之间隔了一条河,河的名字很简单,叫老河。
我每次从老河经过,觉得它是一位慈祥的老人。不知道这里的其他人是不是因为也有这个感觉才将它取名为老河。不然它应该有一个更像样一点的名字。
外公走到了老河边上,正要过桥,忽然看到桥上站了一个年纪轻轻的女人。那女人带着斗笠,斗笠四周罩着红绸布,风吹得红绸布飘飘荡荡。
老河上有好几座桥,最大的那座桥在画眉村正村口,可以并行两张板车。与红许岭相通的这座桥远没有那么宽。这座桥只有一尺来宽。
说是桥,实际上是水渠,呈“凹”形,底板是青石,两侧是青砖砌成,引导对面的水流到这边来。
这种水渠桥在水田多的地区很常见。
因为这桥太窄,桥上只能容一个人过,外公就站在老河边,等她先过来。
虽然她的装饰有点奇怪,但还勉强能理解。有的人为了防止路上飞舞的小虫撞脸,会在帽子上罩一层纱。
外公见那女人站在桥上不动,便说,你先过来呀。
那女人还是站在那里,不说话,也不迈步。
这时候,一阵风从桥那边朝这边吹了过来,外公打了一个寒颤。外公感觉到有点不对劲。
外公仔细打量红绸布后面的那张脸。这里的人外公基本都认识,有的即使叫不上名字,也至少脸熟。
风吹开红绸布的时候,外公看到了她的脸。
但是外公认不出那是谁。